第37章第三十七章
镜花寒中。
正当春时,琼玉花开得繁盛,鲜洁如雪,映在澄明如镜的冰湖湖面,像是水下也长出了锦簇繁花。
冰湖周围交错成复杂纹路,灵光闪动,在湖上交汇。陵昭被包裹在灵光织成的光茧中,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沉睡。息棠此时并不在镜花寒。
鸣音被神族监察使带走,丹羲境中其余牵连的仙神则由青珩及磨下处置。青珩任丹羲境中监察使,知她身份的仙神并不多,她寻常也少有在明处现身,名姓不为境中生灵所周知。
有息棠亲自出面,以鸣音为首形成的势力便于顷刻间分崩离析,任是何等身份修为,在上神力量下也很难再作顽抗。丹羲境中局势骤变,但他们没了,许多事却还是要继续干的,息棠便也一时不得清闲,暂留在了长亘。
不过陵昭就没有必要继续跟在她身边,这数日间,她已将灵物备齐,于镜花寒中冰湖设下术法,为的正是解决陵昭身上问题。月余后,终于将事情都交托清楚的息棠自长亘回返,镜花寒冰湖上却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一道取代陵昭本身的气息存留茧中。息棠站在冰湖旁,端详着从内部破开的光茧,有些意外。这只能是陵昭自己的选择,设于此地的术法禁制,足以将他体内另一道意识完全压制。
她走入小筑,看着那枚被放在桌案上的玉珏,心情一时有些复杂。陵昭跑路了。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息棠叹了口气,倒也没有为陵昭行事如何生气。回想相遇以来种种,以陵昭性情,会有这样的选择,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跑了,息棠也不可能就此置之不理,她张开手,掌心浮现出一滴鲜血。
这是陵昭的血。
以他那点微末境界,息棠想在他无知无觉中取几滴血来用,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像景濯……
得了景濯的血,息棠才能验证丹穴山满岁宴时突然生出的猜测,只是要怎么拿到他的血,却实在是个大问题。
算了,先不想这事,息棠挥退纷杂念头,灵力涌入掌心血滴,顿时有数道流光迸溅,环绕着游走。
感知推衍,捕捉到陵昭气息,息棠忽地皱了皱眉头,紫微宫?他怎么会去了紫微宫?
如果让息棠选出几处此生不想再踏足的地方,紫微宫必定当选其一。商九危长在紫微宫,对于没有父母亲眷的苦无花来说,紫微宫是唯一的归处。
她也曾真心将紫微宫当做自己的归处。
息棠合拢掌心,有些出神。
她尽力想忘却的过往,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跳出来给她两下,证明自己确实存在过。
息棠轻啧一声,养孩子当真是件麻烦事啊。但还是要去的。
紫微宫为天族第一任天君所设,她也是紫微宫第一位掌尊。只是在她之后,门下弟子因所求道法冲突分为两派,一称天载,一称悬镜,从此紫微宫便由两位掌尊共同执掌。
作为天族传道之地,紫微宫历经数次大劫而不倒,如今门下弟子逾万数,为天下生灵憧憬向往。
云中有白鹤振翅掠过,烟霞萦绕的宫阙深处传来一声低沉钟响,回荡在云雾中,余音不绝。
紫微宫天载殿前,息棠仰头望着上方如镂金素月的天载二字,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抬步踏入殿中。
丹羲境与紫微宫相距迢迢,不过以上神修为,要赶到也不过是三五日的事。按理说,以丹羲境上神的身份,息棠前来紫微宫,理当先告知天载与悬镜两脉掌尊,但她如今刻意压制了气息,显然没有这样打算。天载殿中,无数载录了名姓的玉璧置于正殿灵台上,周围数盏烛火亮起,昼夜不绝。
紫微宫天载一脉弟子殒身后,都会在此留下灵位。息棠抬头看向最上方,玉璧上,天载第三代掌尊丹华的名姓清晰可见。商九危是丹华门下十三弟子。
“今日你既入我门下,当谨记,我天载弟子,当承天载道,利万物生一’不知多少轮日月前,初入紫微宫的商九危在丹华面前叩首,自她手中接过代表天载弟子身份的玉令。
没有用太久,商九危便察觉了丹华并不如何喜欢自己。那时她不免疑惑,既然不喜,又何必点化自己,收入门下。直到后来恢复了身份,息棠才知,因她在出生后不久便已处于神魂溃散的边缘,作为父亲的涯虞才会求上已是上神的丹华,为她引渡神魂入苦无花,借以蕴养。
对于这个被强塞来的弟子,丹华要如何喜欢,的确不太可能。在紫微宫中,息棠又偏偏展露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凉薄本性,丹华对她便常有训诫之言,被罚跪在天载殿中思过更是常事。只是息棠也不免想起,当年她在天宫为狰兽所重伤时,这位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师尊却不顾神秀威势发难,逼得他不得不重惩自己的女儿,令灵渠向商力危当面赔礼请罪。
那时候她想,自己这个弟子,在丹华心中终归是有些分量的。天载殿中,望着丹华的灵位,息棠眼中像是落了一场雪。她将目光移开,收回被拉入过往的思绪。
在丹华下方的玉璧上,正是商九危的名姓。能活着站在自己的灵位前,着实也算件难得的事,息棠想。也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