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话(2 / 3)

娘子打听的正是裴大夫与裴将军,满洛京无人不知。”

“若论裴大夫父子,身居高位却平易近人,常于市井中与百姓平辈相交,蔼然可亲,毫无半分官家威严,我等俱由衷爱戴。"老者叹了一息,语调沾上叹惋,“问斩那日,我等皆为之送行,垂泪流涕者绵延三里。天不佑善人,我等黎庶小民为之奈何。”

李小六目眸复蒙水雾。

语罢,老吏话锋陡转,又道:“不知娘子有无耳闻,王世充虽诛裴大夫三族,男丁无一幸免,然民间有传,裴大夫遇害时,其侧室怀有一遗腹子,趁夜逃脱隐匿城中,至今未得音讯。”

“真的么?"李小六惊讶。

老吏攥须,目中流露犹豫。

“老朽亦是守门时偶然听闻,不知消息真假。即便确有其事,那侧室却是杏无音信,不知所踪。”

话语未竟,老吏目光似捕捉一人,忽站起身来,揖首作礼。李小六诧异回首,但见长孙无忌翻身下马,缓步踱来,手间还提一雕花食合

她亦拍拍屁股起身,笑容绽开,快步迎上前去:“辅机老师怎么亲自来送好吃的?”

他未回答,只将食盒递去:“后厨制了马蹄酥,你趁热食。”李小六欢呼雀跃接过食盒,揭开盖钮,层薄如纸的酥皮上滴滚热油,色泽金黄,她拈了一块入口,酥软不腻,香甜味厚。“好吃!谢谢辅机老师!”一整块下肚,李小六发出赞誉。她手指复夹起一块,跑向老吏,抬手递予他:“请老丈吃。”老吏起初摆手推拒,腹中响起饥叫,赧然一笑,眉间皱纹竖起成瓣,伸手接过了酥点。

“多谢小娘子。”

“不用谢我,是长孙郎君的赠礼。”

她愉快食罢半盒,肚子填饱,体力恢复,便净手挽笔,撒开腿小跑向壁前,站在小凳上微曲双膝,蘸墨挥毫。

老吏视了眼凝望女孩背影的绯袍男子,踟至他身畔,笑道:“瞧二位举止,这小姑娘可是郎君娘子?”

长孙无忌微怔一顷。

“老丈误会了。”他敛回逾越礼节的注视,“其乃友人之妹。”老吏却只微笑,似未听见答话,自顾自道:“这般好的娘子并不多见,郎君万万珍惜。”

长孙无忌耐心解释:"在下与她兄妹而已,非老丈所想。”老吏仿佛失聪,置若罔闻,坚持道:“郎君与娘子俱是心善之人,老朽殊为感激。”

他仍固执己见,长孙无忌眉梢跳了跳,闭了口。待老吏告辞后,他撩袍上前,踏步至李小六身边,视那面墙半天内已完成大部分,仅剩数列小字。

转目观暮云四起,墨色渐侵,他遂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罢,明日再来收尾无妨。”

李小六站立矮凳上,动作稍缓,低下脑袋,疑惑窥向他:“适才辅机老师与那位老丈在言甚么?甚么郎君娘子的。”她可不想错过了不得的八卦。

“无甚。"长孙无忌道,语调轻描淡写,“他年事已高,患有耳疾,言语皆听不分明。”

李小六不信。

“他才不耳背,老丈与我交谈时健全得很。”“那想必因人而异。”

他轻飘飘将话题揭过,李小六百般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两肩一耷,悻悻然就此作罢。

李小六未料到归去馆舍时在府衙门口遇见了罗士信。只是少年眉尖颦蹙,目不斜视行走,一贯开朗的脸孔上,此时显出疲惫,似倾注无限心事。

“士信?"李小六唤住他。

罗士信停驻,回首望是她,疲惫唇角挤出几分笑意:“原是小六。你为何在此?”

李小六遂告诉他前因后果,又道因无脸麻烦长孙无忌,住过一夜便该知趣回驿馆安歇,以免打扰人家公务。

“你呢?"轮到她提问,“你为何不回长安?”罗士信眉间平添沮丧,微叹声气,道:“士信留于洛阳寻人。”李小六顿时讶异:“何人?"她可以帮忙。“士信恩人之子。”

“恩人?”

暮光越过叶隙,投映于他汗湿涔涔的额角,泛出莹莹光亮,李小六兜里掏出一块绢帕,脑际不假思索,踮起足尖去拭。“你瞧上去要累坏了。”

罗士信倾下身,少年硬朗的眉骨在她指尖挺立,而后感出不妥,他接过绢帕自拭,道:“我原先投军,众诸侯皆以我年齿稚幼不愿接纳,惟恩人予我知遇,慨然接济,又将我平等相待,如此大恩,士信发誓舍命偿还。”业已功成名就的少年,仍秉持国士之操,难忘最初的那份善意。“他叫甚么名字?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妨让我与你一道寻觅。”“裴公裴仁基。"罗士信道,“士信要寻的,正是他流落城中的遗腹子,裴行俭。”

霎时,李小六目中霍然焕光,张开齿关。

觉出她的反常,罗士信询问:“莫非小六亦与他有旧?”李小六忽将瞳眸盯向他,锁定不转了。

须臾,她道:“士信可记得,我曾言你与我一故友像极?”罗士信幽微回视。

“我言的,正是裴行俨裴郎君。”

闻言,少年喉头滚了滚,一股刺痛心口的涩意陡然堵塞胸腔,男儿有泪不轻弹,于女孩面前,他几番屏息,到底忍住了。原来世间千回百转,心若冰玉诚挚无瑕者,往往能再度相逢。“那你愿意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