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们郎君拐走?”“不敢不敢。"掌事瞠目结舌。
三人无话,只得躬身退去。
五个时辰过后,赶路的奔波与今日辛劳一并袭来,李小六委实熬不住,指腹几番撑起眼皮,仍是上下打架,她放弃了挣扎,忘记更换下一轮布巾,身子朝前倒去,便趴在榻沿睡着了。
长孙无忌识海昏昏沉沉,恍惚听见耳畔女孩忧心忡忡的惊叹,似乎又有只手在额前翻覆触摸,抬起落下间,吹来一股冰凉,若七月炎火间的雨后清风。此地位于洛阳,亲朋故旧俱远在长安,岂能生出如此幻觉。他于梦中自嘲,到底是病得糊涂了,竞连做梦也这般荒唐。手臂似被重物压住,麻木感溢遍四肢全身,他试着抬了抬,那物纹丝不动,却有特属于人的体温,缓慢隔着袍袖贴近。长孙无忌睁开了眼。
月影入帘,荧荧光晕似水流泻,视线里忽然掠过几盏不知何时点起的烛火,刺眼的光亮突如其来,他不自在地闭了闭双目。蓦然间,女孩安静的睡颜闯入眸中。
呼吸骤止,他难以置信地再度闭目,片刻睁开。女孩坐在一张月牙凳上,身子俯趴榻沿,面颊枕卧掌心,结结实实地压住他的手臂,她却浑然不觉,鼻端气息均匀,睡得正酣,指间还攥着一方未干的白巾。
臂间麻感弥重,长孙无忌视她熟睡不醒,终未脱开,任她格着不动。约过三刻,李小六悠悠转醒。
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目,伸了个懒腰。
她侧过面梢,倏尔,撞上男子澹然清澈的双目。“你一一”
长孙无忌唇梢动了动,如有无尽言语酝酿,半年前缠困脑际的忿怒却不合时宜地涌入。
他以为自己应当失望,至少该不再理会她,可她不远千里而来,此刻正坐于他咫尺之外,对着这张脸庞,长孙无忌发觉自己再无法镇静。然而,自尊又在此时入侵,钻入他的骨髓,迫得他神色冰冷,除了他自己,任何人皆能窥出显而易见的疏离。
半晌过后,喉头一滑,终挤出一句淡淡声调。“为何而来。”
甫出言,他便痛恨那该死的自尊。
果然,李小六亦将他的拧眉视作生气。
“我来看……"忖了忖,她改口,“来洛阳游览。”“洛阳尚未太平,你不当来此游览。”
瞥他眉目间俱是一副不赞同的神情,李小六生恐长孙无忌无情地驱赶自己,立刻拉开唇角,露出明晃晃的笑容。
“不瞒你了,我是来看你的。”
“胡言乱语。”
他唇角紧绷,李小六竖起两根指头:“我发誓,我真是来瞧你的,要不然望见你生病了,就该撒手放你不管,何必再来过问你,白费我睡觉功夫。”话至最后,李小六顿感委屈,自己也信了自个儿的说辞,连声音也不觉泛酸。
长孙无忌面容略微松动,然抱有不信任,怀疑视他:“那为何要来过问在下?”
“我看你带来的仆人一个年纪堪忧,两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想着定不会妥善照顾你,还不若让我来。"李小六如实回答。她又扬了扬手间布巾,鼓起脸:“为了给你冷敷,我连觉也未睡好,天知晓你烧得多厉害。”
“谢谢。”
李小六挑眉:“你说甚么?”
他态度仍是疏淡,声调却抬高了些:“多谢六娘。”“这还差不多。"李小六咕哝。
深知男子骄傲自矜,面子上必定挂不住,她遂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看着并不诚心的道谢。
倦意袭来,李小六瞅他已能坐能说,料想应无大碍,便扶着榻沿起身。“我要去睡了,你自休息罢,有不舒服再寻掌事,我明日再来瞧你。”她转身踱去,却闻背后长孙无忌唤声。
“稍等。”
“甚么事?"李小六疑惑回首。
长孙无忌道:“夜已深,府衙中别有客房数间,你今晚便与你侍女权且歇下,不必再往驿馆住宿。待明晨我遣人为你开启府库,你可前去观赏字画,王世充珍藏浩如烟海,想应能使你饱览眼福。”“辅机哥哥好贴心!谢谢辅机哥哥!”
李小六闻言,当即喜上眉梢,大度地既往不咎,乐呵呵拍起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