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这一部之人,陡然当真大步向前去,霎时间,鲁达左右之贼,为之一空。
苏武知道,这般搏命拼死之战,就在一股气势。
以往,苏武一直觉得自己军中,依然不缺这股气势,此时才知,原来还是缺的,终究要经历一番这般战阵之考验,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甚至苏武以往还觉得兴许自己麾下这些兵马,比之西军精锐定是不差,甚至还超出了一些。
现在才知道,西军的精锐,虽然武器装备乃至马匹,比不上他苏武,但悍勇定然要胜过他苏武麾下。
苏武昔日打的是谁?不过是梁山贼寇。
西军近来虽然无有大战,但也一直在与西夏党项小战不断。
两者之敌,大不同。不同敌人之下的两军,抛开兵器甲胄马匹,只谈军心战意,其实还有差距。
这些差距,都得尽快弥补,就在今日。
苏武打马再横去,呼喊依旧不止,喊得喉咙都已沙哑:“向前,向前!”
苏武有一点庆幸,就是这一路横来,虽然能看到许多怯懦的表情与动作,但并没有见到真正的退却!
便是以往的操练也好,上阵也罢,不是没有意义的!
一个一个的披甲贼人跳了进来,拼杀之间,火星血腥四处而起,战场之上,氤氲着一种腥臭之气。
军将们个个在最头前,都是那最悍勇之人,苏武看得欣慰不已,喊得激动非常。
欣慰在这支军队着实是有灵魂的,灵魂不一定都在他苏武,而在苏武寻来的这些军将之中,是苏武一个脑袋磕在地上的忠义。
许也就是因为他们,那些军汉,明明已然心生怯懦,却并没有人真正转头而逃。
那狂热的摩尼教徒,本就只有三千之众,半道上就已然被射杀七八百之多,伤者更多,寨墙攀爬之时,也是死伤惨重。
当真入寨还能拼杀之人,苏武一路横来,心中已然有数,不外乎一千四五百号。
却是寨栅之外,已然不见披甲摩尼,都是麻衣之辈,却是放眼望去,那些麻衣之辈竟是也跟着在爬寨栅。
“把辅兵拉上来,让他们持弓了来射,快快快!”苏武坐下踏雪乌骓马,来去奔驰,军令在下,便是如今,辅兵在苏武麾下,也有操练,此时军令,便也是头前定计。
杜兴早有准备,只管军令来了,一队一队的辅兵从后而来,张弓搭箭就射。
也用不上什么床子弩了,神臂弩上箭也麻烦,倒是那些弓更有用,拉了就射,那些麻衣之辈,也无有甲胄护体,射中非死即伤。
湖州城楼之上,那观战之人不知几多,一个个面色苍白,双腿战战,看得心中狂跳不止,却又目不转睛在瞧。
曾几何时,这江南之地,二百年?三百年?还是四五百年,不曾有过这般惨烈之战。
那知府邢岳,看得揪心不已,便是面色惨白,寒冬之日,豆大的汗珠都在额头之上,人更是浑身紧绷,双拳紧握。
直到有那豆大的汗珠滑入眼眶之中,双眼辣辣,他抬手去擦,擦得一下,邢岳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左右去看,已然不知看呆看愣了几时,此时才来开口:“这……此乃……人间炼狱也!”
钱世疆也才反应过来,吞了口水,舔了嘴唇,才答得一语:“禁军之精锐,当真如天上之神兵!”
却是有人转头颤抖问得一语:“知府相公,这这这……这还会不会胜?”
邢岳下意识与钱世疆对视一眼,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去答,但还是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会胜,一定会胜!”
便是这般场景,怎么看都不会胜了。
为何?
贼人已然冲入了寨中,更有无数贼人蜂拥在爬,当真是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多到难以形容。
就这般一波一波往寨子里冲,官军再是如何悍勇,便也是人少力微,只怕死伤殆尽也不得胜了。
钱世疆也是个惨淡的表情,还是要答一语:“会胜!”
便是再看邢岳,邢岳此时,竟是莫名落了泪,也不知是眼前场景让他落泪,还是那汗珠进了眼眶辣出的泪水……
兴许……邢岳是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吧……
要死了吧……
倒也不知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自己这一遭守城而死,史官笔下,是会说自己奋勇抗贼为国而亡?
还是会说他邢岳有负圣恩,愧对朝廷,抗贼不力而亡?
要是早早跑了呢?那又会被后人如何来说?
跑的官员那么多,多了,是不是史官也就记不下来那么多了?
邢岳抹着眼泪,胡思乱想无数,刚才呆愣,此时回神里,杂念占满了脑袋。
再看左右之人,官吏也好,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罢,一个个面若死灰,如丧考妣……
贼人怕是要胜了,贼人入城之后……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剥皮也好,掏心挖肺也罢……
乃至家眷……
唉……
邢岳忽然又喊一语:“会胜,定然会胜,苏将军一定退贼!”
刚才也说会胜,邢岳答得没有什么气势,此时,强撑着气势而喊,只是再如何去喊,左右之人,依旧是一个个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