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伸手将他的脑袋抬起来。李承乾紧张的睫毛不断颤啊颤,将双眸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的不是李世民生气的面容,而是他也说不上来的严肃和认真。这样的情绪往前只在阿耶处理头疼的政务上时才能看到。他于阿耶来讲果然是一个“恼人"的存在。“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替我儿自豪。”
“你是太子,你的身份注定了会有一群人趋之若鹜,围上来替你尽忠效力。”
“他们所拜服的不是你李承乾,而是太子这两个字。”李承乾没料到李世民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后世许多乱七八糟的史料和电视剧统统涌入大脑。
“可是……太子瞒着天子做这样的小动作,难道算不上是结、结党营私?”在这场长久的紧绷的氛围中,李承乾这话不出意料逗笑了李世民。“结党营私?”
“连跟臣子的关系都相处不好又如何能做好未来天子?”“我连朝中文武百官都鼓励着要互相交朋友。”李世民放柔眉眼,轻笑:“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担心你这点小打小闹?”李世民说着话,身上又流露出了那种自信又张扬的底色。“承乾,我的少年时期直面过太多战争中的生与死,权力场的血腥与残忍。”
“你稚嫩、单纯、天真。”
“我时常担忧的其实是你太过柔弱。”
“可是你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敢想敢做,弟妹与你同在,臣下愿听你命令。”
李世民将人带到自己身侧,捏捏他的脸颊。“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儿长大了。”
“你个臭小子,故意转移话题想听我夸你是不是?”“再说说你去鄂州的计划,我还没完全同意呢。”李承乾眼珠子转悠就是不敢看他阿耶,可唇角却是扬起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弧度。
“如阿耶所见,从长安到鄂州小路官道我都尽在心中。”“甚至当地路上容不容易有土匪贼寇我也寻人问过。”“再加上我太子宿卫都是从前跟着阿耶打仗的老兵,来往路途的安全方面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李世民手中的动作重了些:“你小子就是知道怎样最戳你阿耶的心,你是笃定了我一定会把水泥用到长安和鄂州之间。”“去时无法保证,至少回来时能帮到一二。”“更何况鄂州就有巨大铁矿,修路理所应当,你才是那个被顺带的家伙。”李承乾不敢乱动,只得用上了可怜兮兮的声调:“儿的阿耶最最好了。”“继续。”
李世民的手并没有从他的脸上挪开,只是放松了钳制。“好吧。除了路途安全之外,我也会在每年的年中年末各返回一趟长安报告治铁的现状参与朝会,是为了让阿耶阿娘安心。”“只为让我俩安心?”
“当然还有参与朝会。”
“虽然我在鄂州,可还是要麻烦阿耶将朝会上的内容每日送达于我,我都会写下自己的看法。”
“然后整理成册半年上一封奏表,我是太子,这方面我可不会荒废的。”李世民点点头:“嗯,那学业怎么办?孔颖达陆德明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
李承乾轻咳:“于、于志宁?他不过不惑之年,阿耶前些日子不是想着要在各地开办官学吗?”
“于志宁这是代天子巡视,是有正当理由的!”李世民半开玩笑:“看来是还记得去岁他弹劾你的事。”“罢,你要不要再把马周带上?”
“长安城内的弘文馆由赵家负责,马周已交流妥当。”“要不要他跟着你去鄂州再寻一寻当地的富族?”“第二家弘文馆建在鄂州如何?”
李承乾不语,要说这个顺便还真是李世民会顺便。哗哗啦啦带那么多人,可偏偏那些人身上都是有正经任务的,显得他这个太子跟个挂件似的。
“嗯?”
脸颊上有些疼。
“是是,阿耶说得都对!”
李世民放手了,站起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既然安全学业政务三样你都能保证,我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呢?”毕竟他年幼时好动大胆比之李承乾更加让人头疼。“不做笼中雀做那翱翔于天的火凤。”
“承乾,期待经年之后归来,你能叫我出乎意料。”李世民大步迈出,走在天光之下,半阴半阳打在他身上,模糊了李承乾的视线。
他的话语全然充满鼓励,恰如温暖的日光。可在李承乾看不到的地方,李世民的眼眶已是微红。他的神情全然都是不舍,恰如隐晦的阴影。在李承乾面前做惯了顶天立地的好阿耶,暂且不想当着他的面落泪。李承乾盯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笑了却又难掩哽咽。如果他知道李世民的想法,他肯定这不是因为男人好面子的幼稚。而是…
李世民和李承乾在这一刹那想法出奇一致。而是,他担心心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消失。李承乾神思恍惚。
李世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