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欢楼,已是晨阳高照。
来不及换衣净脸,我急急忙忙赶到云岫居,可还是迟到了。负责教授歌舞的行首李慧娘原本就不待见我,见我一身露骨打扮,更是面目阴沉,语气不善。
“不要以为你受了一点靖王的宠爱,就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如果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从今往后,我授的歌舞课你不来就是了。”
我哑口无言,想要辩驳,可已经对你有偏见的人,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
“请李行首息怒,今日是我没有把握好时辰,绝不会有下次了。”
我低声下气,坦诚认错,李行首的面色略略和缓了些,冷哼一声,转头便和颜悦色的去帮徐若水纠正姿势。
徐若水得意的冲我一笑,腰身如蒲柳般缓缓下压,纤细柔软的身姿我见犹怜。
李慧娘轻赞,“若水,只要你安心练舞,不要四处钻营,将来有你的好处。”说着,瞥了我一眼,话有所指道:“人贵在重情重义,咱们虽身处风尘中,却也不是下贱薄情之辈。有朝一日,你的舞姿,才是你真正的立身之本。”
快近午时,授课毕,李慧娘命我必须下满一百次腰方可去用午膳。
依旧是木桃在旁计数。
她扶着我的腰,忿忿不平,“你为什么不跟李行首说事情…”
我做了下腰动作,起身,苦笑说:“说了也白说,她如果不信我,只会觉得我是在狡辩。再者,此事只有你我知道,我不愿让别人知道,徒增是非。”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木桃压低声音,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拿出钥匙悄悄塞进我手里,又静静做好辅佐的动作,不再言语。
分明她有很多话要问,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正如她半夜点灯时面对我的求救,即便万般不解也没有多问一句。
当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恐惧之中想起自己手中还有赵穆清的汗巾。我把钥匙交给木桃,让她打开床底的小木箱,从里面取出汗巾直接去贤王府。
这是我能够拜见赵穆清的唯一信物。
我垂死挣扎,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也来不及思考欢楼里一个小小官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敲开贤王府的大门。我把木桃当做我的救命稻草,抓着她一起往下沉。
可是,她做到了。
她面容沉静,一如往常,似乎并没有打算告诉我其中的曲折,我便也不再多问。
让我们各种保守自己的秘密吧。
午后,我去刘嫂的小厨房吃咸菜就蛋炒饭,趁着给我端豆腐汤的档口,刘嫂将一包用灰布卷起来的钱币——官交子,不露声色的放在碗底旁,我端汤时顺手塞进袖口。喝完汤,我抬头望着门口,“多少?”
“七百两。”
“啊?”我知道赵穆清给我的红宝石珠花很贵,可是没有想到竟这么贵。要知道,欢楼一年的营收顶多也就二三百两,普通人家十两银子能足一年温饱。
“我女婿说,若不是着急要,还能多卖二百两呢。”
正说着话,门口有小厮探进头来,“沈娘子,有人找你。”
待我走到偏门,有一官差立在槛外,他身材高大,面容严酷。
见了我,抱拳作揖,“是沈娘子么?”
我点头,微微福身行礼,“不知官爷有何事?”
官差将手中一张探监文书递给我,“在下何重九,是替齐大人传话的,你明日拿着这张通行文书去审刑院找我,我会带你进大牢探监。”
语毕,不等我道谢,人已经转身去了。
我欣喜万分,将文书揣进怀里,几乎整宿未眠。
翌日清早,我穿上旧时爱穿的衣裙款式,绾了在苏杭家里时常梳的发髻,淡扫蛾眉,簪了两枝新剪的杏花,雇了马车,买了数包糕点果子,用官交子换出数十两银子,温温婉婉一如旧时深闺少女模样,干干净净的走进了审刑院大牢。
大牢幽暗潮湿,灯火微弱,恶臭的空气里夹杂着恐怖的哀嚎声。
如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