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姓,不可能再独坐高台。整座大陆都是他们的敌人,而他们要用自己残破的血肉,去对抗他们自己的力量。但没有什么,比大家在一起更重要。
竹九撑着自己软趴趴的熊躯,慢慢靠在一个木头桩子上,始终并未拿他那截断骨,只是环视他们片刻后忽然问。
“那妙妙呢?”
冥族十代而终,祖石再也没有生机。
对他们而言,那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人类小女孩,就是他们的第十人。尘尽拾的指尖颤了颤,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我马上就要找到她了。”
过了天命者的道侣大典,他就能有定数。
还有他所有的族人,他要一一找回来。
尘尽拾最后没有强行把骨头塞给竹九,毕竟他对他的性格再熟悉不过,在小时候的很多年间,幼鸟还会拙劣幼稚地模仿,假装自己很酷,什么都不在意。白衣转身,化作灰烬弥漫在玉虚宗圣洁的仙境之中,像是一场毁灭前的落雨。
…其实他在意死了。
从很多年前一夜间猝失所有开始,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带着所有人,回家。
道侣大典已在有条不紊地安排。
妙诀随着男女主进来之后也没见到鹊阳仙人那种级别的大能,只是被安排在了三重天的弟子舍中,尘尽拾和她一样。公玉秋原本是五重天上的弟子,但她十分圣母地坚持自己下到三重天,和他们一起。
妙诀进入玉虚宗之后,鹊阳仙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她也按兵不动。她在心心里悄悄想好了一个对策。
女主师兄梅子辰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地看看妙诀,但想到什么,最终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妙诀经过观察,发现玉虚宗的确特别。相比起来,赤霞宗内的弟子有非常明显的趋同性,金灵骨最为突出,金石淬炼的法术、攻术也最为发达;而玉虚别这里却是什么属性的高灵骨都有。
在三重天上已经遍地都是地级灵骨,等到女主的五重天,就已经是各种五行的天级灵骨了。
这说明玉虚宗这片土地人杰地灵吗?不。
妙诀仰着头,看着直达苍穹、七重云天的问仙山,像是一条层层吞咽的喉管。
…只能说明他们这里吃冥族吃得格外多。
妙诀对冥族越来越好奇了。
从前她一直待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山村里,周围都是普通人,自然接触不到这个世界当中最凶悍强大的存在;后来她成为一棵树,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男女主视角下的慷慨讨伐。
但为什么,从妙诀回到十年前开始,她看到的都是冥族百年挨打的历史,怎么没听过他们曾经如何屠戮苍生,为祸四方的史实?就好像,冥族身上披着一层血红色的阴翳,远远看去法相通天,残暴恐怖。可揭开一看,好像全是血窟窿。
“你在想什么?"舍外传来熟悉的清泉声线。妙诀没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晃了晃脖子,“我在想,身份有矛盾的两个人到底怎么走到最后。”
道侣大典都要开始了,东方耀天和公玉秋还在鸡飞狗跳地争吵一一就这种日常虐点,连系统都不会提醒了!
倒是应该很合反派的心意。
尘尽拾表情却古怪地沉默了一下,“身份不同很重要吗。”“当然重要了,”妙诀想绕过他向外走,拍了拍手掌心,“不是一类人,强行在一起就是互相霸凌。”
这俩璧人为了道侣大典上怎么写介绍词都能大吵分手一次,反派的插手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落井下石。
尘尽拾长睫微垂,指尖莫名焦虑地敲来敲去,仿佛思考的却不是妙诀说的事。
他兀自焦虑了半响,再抬头的时候又笑起来。他抬起手臂撑在门扉上,挡住了妙诀的去路,声音很近很轻,“但对有些人来说,身份是很重要的。”
比如鹊阳想要整副换骨,就必须要至亲的骨头,用血浓于水的新生之骨,平息冥骨在体内数十年的异动。
尘尽拾的目光冷冰冰又缱绻,长眸寸寸描摹眼前人的神情,像是想透过这副皮囊,看进她的灵魂里。
东方芊……你只有是东方芊,才能被剖骨相融。百年来世人已经心照不宣,以冥骨打造仙身,自以为捷径通天。但他们并不知道,灵骨,并不只是一副骨头。“骨”有金木水火冰雷风焰,同属的人数不胜数。“灵”却是唯一。因为那是一个人的灵魂,三界之内独一无二的自己。所以吞噬了冥骨的人,那种折磨他们反复上瘾、食欲蚀骨的,并不是冥族血肉的滋味,而是被吞进身体里、那些灵魂不屈的嘶吼嚎叫。他人灵魂,难以并融,这就是鹊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血脉的原因。却没有料到天生没有灵骨的人生下来的孩子也几乎不可能长出灵骨。可现在,这个少女长出了地级灵骨。
正是鹊阳仙最梦寐以求、朝思暮想、最需要的木灵骨。可是一一
尘尽拾垂下眼睫细细看她,唇角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像是灰烬入水,冰下燃烧。
如果你不是东方芊,你的灵魂就会带着你的骨头抗拒她一一抗拒她的召唤,抗拒她的融合。
妙诀抬起脑袋,对上了尘尽拾漆黑眸光中复杂万千的情绪,几乎读不懂那到底是期待,还是恐慌。
他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