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马车流入市井再也不见了。宋老秀才这才步履瞒珊的往家赶,边走边叹息:“可惜了,是个女孩。”苏家上上下下都在打点行装,单是青筠馆的那些藏书两马车都装不下。两小只回到家中,只有金猊奴是清闲的,见他们踏进家门立马迎了上来,仍是想要肉干吃,因此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二人也要去收拾自己的行囊,辰哥儿担心圆娘忙不过来,遂跟来观棠居和她一道收拾。
拂霜、知雪在内室收拾着圆娘的贴身衣物,辰哥儿在外间帮她收敛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儿,他抱起青瓷猪下意识的摇了摇,纳闷道“怪哉,这小玩意儿看着也不大,怎么就是装不满呢?!”
圆娘揩了一把冷汗,胡乱搪塞道“它又不是貔貅,哪能只进不出呢?”“倒也是。“辰哥儿随口说道。
小饕餮在圆娘的脑海里翻了个滚,继续呼呼大睡,气息翕张间吹的铜钱呼呼作响,它显然是睡在一堆铜钱推成的小铜山上。这小铜山都是两小只悄然攒下的,只是辰哥儿不知道。劳累了一天,用过夕食后,圆娘早早的吹灯歇下,她明明很困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头脑昏昏的。
后天就要离开杭州了,她心中缠绕的愁绪说不清道不明,明明她前世也不是杭州人,反而密州离她真正的家乡更近。可在杭州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俨然已将杭州看做她的第二故乡。白日宋老秀才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明白,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过耀眼的女子是要招人非议的,宋老秀才是为了她好才做那般苦口婆心的叮咛,只是……她实在难以将自己托付在某个男子的后宅,靠依附男人过活,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就像踩在厚重的棉花上跑障碍赛,不知何时会跌倒,但一定会跌倒。日子一天天过,她也会慢慢长大,渐渐脱离师父的羽翼,脱离苏家的羽翼,她得好好的打算一番,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做什么才能生活的更好?!就这样仔细想着,她的思绪也飘到了九霄云外,渐渐的沉入黑甜的梦乡。晨鸡报晓后,圆娘幽幽转醒,不知谁开了门将金猊奴放了进来,狗子一见她动了,兴奋的什么似的,探出半个狗头支在床沿上要她摸,蓬松的大尾巴飞快的摇来晃去。
圆娘起身一看,只见金猊奴的脑袋上系了一只柳枝编成的小帽,滑稽中透着几分野趣。
她打了个哈欠,伸懒腰道:“这是谁的大作?”拂霜知雪端着铜盥、热水进来,闻言笑道“是隔壁陈家兄妹。”“他们来家里了?"圆娘讶异道,“这么早?”“实则也不早了,不过都由辰哥儿拦着,十一娘这才没有奔过来找你。“拂霜指了指外面的日头说道。
圆娘哑然失笑道:“你们一个两个竟也不知叫醒我。”知雪昨天守夜,不禁笑着打趣道“原是我体谅小娘子睡得晚,有意让小娘子多睡一会儿,反而是我们的不是了。”
圆娘眨眨眼道“偏你话多。”
她洗漱过后,穿戴一新,这才往前院去。
辰哥儿等人正在湖前的竹林里祸祸竹子,见圆娘带着金猊奴走了过来,不禁笑道“圆妹可算起了。”
圆娘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辰哥儿道“在砍可做竹筒饭的竹子。”
见圆娘仍是一头雾水,十一娘解释道“是杭城旧时习俗,说是临行前吃了本地竹子做的竹筒饭,以后无论走多远都会再回到这里的。今日咱们四个都吃一吃这竹筒饭,待来日还在杭州相见岂不妙哉?!”圆娘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几个小家伙抱着一大捆青竹去西湖画舫赴宴,甫一登船辰哥儿就将青竹交给庖厨处理。
画舫里传来鸣鸣咽咽的笛声,苏轼正与友人低声交谈着,众人脸上没了之前轻松快意的神色,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所伤感着,连梅瓶里新折的柳枝都蔫头耷脑的,被碧绿丝绦捆着,无精打采的垂着。圆娘等人入座,女使们陆陆续续的开始传菜,都是杭州特色菜肴,外加一些时令吃食,譬如槐叶冷淘与春和饼。
抬眼望去,满桌碧绿,圆娘眼角抽搐,绿色再好看也充斥着满满的饭缩力呀,这谁能吃得下?这留青宴留的也太青了!陈十一娘看了也是直叹气,她夹了一箸金备玉鲶尝了尝,不住点头道:“嗯,还是这个好吃,圆姐姐你尝尝。”
圆娘是万万不敢在这里吃鱼脍的,刚想摇头便被脑海里小饕餮拦住了。“就……就吃一口嘛,金童玉鲶在吴地赫赫有名,你就不想尝尝嘛?"小饕餮哀求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下次再回来不知是何年月了。”圆娘郑重道:“再重申一遍,我怕感染寄生虫!”“不会的,你看苏轼吃了这么多次也没什么事嘛!寄生虫是小概率事件。”小饕餮继续游说道。
“若在前世我还能自认倒霉,在这儿只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了口腹之欲值得?"圆娘挑眉问道。
“可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喝二字嘛,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纵然能长命百岁也无甚滋味。"小饕餮为了吃到金童玉绘也是拼了。圆娘略一思索,说道“吃也可以。”
“好耶!"小饕餮刚想拍手转圈,便被圆娘制止住,她悠然说道,“除非你能弄来后世药品,我没了后顾之忧自然就能大快朵颐了。”“为难一只饕餮对你有什么好?"小饕餮委屈控诉道。“使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