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在这一刻骤然鲜活有了实体。她缓缓从楼上下来,如明珠生晕,也似美玉莹光,厅堂内莫名亮堂了许多。
东家看直了眼,却也不住疑惑。
昨夜入住的分明是一水儿的郎君,他店内何时有这样的女郎?难道是妖精变的不成?
一道冷锐的目光直射过来,威严深沉,分明并无多少情绪,却令东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移开眼不敢多看。
黛黎还在楼梯上时就看到了儿子。
青年和莫延云等人一同坐在一楼,听到脚步声,秦宴州抬起头。隔着有一段距离,但黛黎还是瞧见了儿子眼里的担忧。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示意无事。
其他人都用过早膳了,唯独晚起的黛黎。在她入座不久,膳食呈上,黛黎也饿得慌,先用膳。
莫延云偷偷打量上峰。
奇怪,分明早上那会儿君侯心情还不错,是餍足后的舒爽。怎的才过了不久,这心情又急转直下了?
目光悄悄往旁边挪,莫延云这回看黛黎,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初得知黛夫人有异心,君侯火冒三丈,怒不可竭。毫不夸张,他当时觉得黛夫人性命危矣,毕竟她是头一个把君侯骗了又骗的人,尤其后者明显对她挂心得很。
结果如今,黛夫人啥事也没有,小郎君也没有成为替罪羊,母子俩寒毛都没少一根。
似乎君侯那场大怒和昨夜那场大雨一样,下过,但下完就没了。雨过天晴。
莫延云在心里嘶嘶地抽着气,忽觉往后不慎犯了错,托黛夫人帮忙求情也并非不可。
如果黛黎能听到莫延云的心声,一定会当场反驳。什么叫啥事没有?她有事!
只是那挨了惩罚的地方不好说给旁人听。
待膳罢,一行人离开传舍。
黛黎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帘卷起、车厢敞开,露出内里。依稀可见里面很干净,摆着一张小案和软椅。
黛黎上车,在软椅上慢慢坐下。
这椅子上铺了几层软布,比寻常要更柔软,黛黎缓缓呼出一口气。还行,比她料想中的要好些。
而这口气刚松完,熟悉的魁伟身影也进了车厢内。这马车仅有单排软椅,前面的小案一定顶到前窗,不设二排座。
黛黎看着秦邵宗来到面前。
他没说话,只站在黛黎前方。黛黎迟疑了片刻,到底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空位给他。
秦邵宗面色稍霁,反手关了车厢门后,到她旁边坐下。车厢其实不小,若座椅旁不放旁的东西,横排坐两人绰绰有余。偏生这马车前主人过得精细,旁边还放了个小矮柜。柜子一放,占了不少空间,以至于座椅不如平常宽敞。秦邵宗身高八尺有余,骨架比寻常男人要大,他一坐下,软椅瞬间拥挤了,黛黎不得不和他挨着大腿。
他坐下以后,马车启程。
黛黎扭头看向窗外。白日的小城颇为热闹,行人来往,小贩吆喝,是最寻常不过的平淡生活。
在一天之前,她还策划着往后的小日子该如何过,想着小屋怎么布置,想着养只什么颜色的小猫小狗……
结果这一天不到,很多东西都不再由她决定。秦邵宗见黛黎一直看外面,心里冷笑了声。这狐狸还没死心呢。
“夫人。”
黛黎闻声转头,便见他掌心朝上,朝她摊开手掌,“传,拿来。”她的传放在小布袋里,之前她换完衣裳出门,他肯定看到她的小袋子了。他不自己拿,偏偏要她亲手交给他。
黛黎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从袖袋里取出小袋子,慢吞吞地扯开绳子,再在其内拿出一块小木牌。
小木牌交到秦邵宗手上。
秦邵宗将之翻了个面,正面朝上。
姓名:花文秀
秦邵宗看了这牌子片刻,忽然道:“没有了?”黛黎呼吸微滞。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点了点小木牌,而后抚过“姓名"那一栏,语气平静到让人莫名不安,“夫人在逃离甜水郡、抵达夏谷后,有过一段独自躲藏的经历。这段时间青莲教倾巢而出,通缉告示贴了满城都是,说是满夏谷寻人也不为过,当时夫人住在何处?”
她能顺利进入夏谷,说明身上必定有传。
那小子是后来才被他放回去的,算算时间,他是刚到甜水郡又改了道,所以她不大可能在甜水郡和她儿子碰头。
唯有夏谷。
满城寻人,她能躲过去,说明那张传很可能有问题。也别说什么青莲教意识不到她偷弄了张传,只要她人一跑,那边肯定会将她近日所行之事全部复盘一遍,要找出隐藏的传并不难。但如今,他手上的这张传看不出半点异常。黛黎已经有摆烂的心思了,方才从小袋子里拿传也是随便拿的。她随便拿,没想到秦邵宗不是随便看。
这人心思敏捷,只露了一点端倪就叫他猜到了后面。一想到这人因她撒谎和不守信用对她的所作所为,黛黎顿觉屁股有点疼,也不敢胡编乱造了,只能又从小袋子里拿出另一张木牌子。
秦邵宗接过,一眼就看出“姓名"的地方有猫腻。“荷花士"这三个字有两个字不对劲,仔细看,能看出是后面改的,男人轻啧了声:“又不老实。”
黛黎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