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察司灯火通明,赵怀书伏案而坐,手中案簿摊开,记载的是御用菜园案自上而下的牵涉人名。
下笔批阅时,他的目光深沉如井,心中却一瞬百转,罪名单上虽详尽,却不及全貌。
御用菜园案确实清查了一批贪污枉法者,但那些真正推动贪弊运作的人,却依然潜伏暗处。
一个个小卒被推上台面,替掌权者挡去了怒火。
赵怀书合上案卷,沉默片刻,最终将批语写下,严惩不贷,谨示后人。
这时,外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小太监进来通报:“大人,关掌记来了。”他点头示意,将人领进来。
他放下笔,看了看案桌,将略微凌乱的桌子收拾整齐,理了理衣服,将褶皱轻轻捋平,又拿起笔。
赵怀书抬眸,见她站立一旁,未急于走近,手中捧着几页手抄文书,仿佛是某处整理来的闲散卷宗。
他眉心微动,却不掩唇角微扬:“今日倒不知是谁特意绕了路,竟走到这司察司的旧屋檐下了?”
关宁不与他辩,只将手中文书递上:“这是司簿司的账簿,以及每年需求量的零散记载。”她声音不疾不徐,“刚好听闻掌印近日忙于此案,便顺手带来,还望有用。”
赵怀书接过,展开浏览。字迹娟秀,内容简明,似乎是她临时整理,却令人意外清晰。
他翻看几页,点了点头:“关掌记,果然素来是心思细密之人。”
关宁不答,目光淡淡扫过桌案,片刻后轻声道:“赵掌印,我有一问,不知当讲否。”
赵怀书放下笔,示意她说下去。
“御用菜园案,掌印打算如何了结?”关宁直言相问,语气却含几分试探。
“此案虽已有眉目,但如何收尾才是最难。”赵怀书苦笑,将卷宗稍稍合上,指尖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御用菜园如今停摆,短期内只能严格追查,稍作整顿,严惩谨戒便是。”
“那之后呢?严惩贪腐,震慑朝野?”关宁轻声问,语气低缓,却不失犀利,“菜园案拖的时间越久,越影响宫中供奉。若有一日,御用菜园所供不应求,或者供过于求,又该如何解决?”
“这是当下的办法。”赵怀书眉头松开,他抬头看着关宁,眼中显出几分探究以及鼓励,“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关宁却轻轻摇头,缓缓说道:“若只是严惩谨戒,固然可震慑一时,但御用菜园这般供奉之地,一旦供需失衡,要如何应对?”
“供需失衡?”赵怀书微微一愣,抬眸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关宁平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若供不应求,是否还需外购?若供大于求,又该如何处理剩余?”
她的语气虽平淡,却直击要害,让赵怀书的眉心顿时皱得更深。
他目光凝重:“若供不应求,只能外购,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供大于求,倒也不失为好事。”
“掌印,不如另辟蹊径,既然供不应求可外购,为何不将其变成常态?若能事先预估产量,对所缺物资采取商户竞标之法,以皇商之名授予供应权,岂非更为长久之计?”
关宁稍稍上前几步,指了指手中的清册,语气渐沉:“每年年初,估算好御用菜园的产量和宫中需求,将不足的部分外包给大康所有商户,由他们公平竞标供应资格,同时为避免大商户欺压小商户,可采取七三法则,七成由中标商户供应,三成由小商户、散户供应。”
赵怀书的眼中浮现一丝惊讶,他盯着她的脸,仿佛再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之人。
片刻后,他喃喃自语:“商户竞标……倒是个大胆的想法。”
“这并非尽数,”关宁继续说道,目光微转,语气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若供大于求,未竞标成功的商户可与朝廷合作,将御用菜园的余货打着御用之名售出,收益按九一分成。这不仅能消耗多余的物资,也能为国库添益,更能巩固朝廷在市场中的地位。”
赵怀书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他低下头掩住眼中涌动的情绪,语气却难掩赞叹:“这一策,确实极为周全……但,”他忽然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关宁,“如此精妙之计,我……确实未曾想到。”
关宁淡然一笑:“赵掌印过誉了。我不过是从小处着眼,思考解决之道而已。”
赵怀书听罢,目光中掠过一抹惊异。
他敛眉思索片刻,却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缓缓说道:“你这策论的确独到,但也大胆。商户竞标虽可解决短缺问题,若用得不好,未免会让外人钻空子,甚至使御用名声受损。”
关宁笑了笑,淡声回道:“规矩定得严谨,谁还敢妄为?既然宫中有人胆敢借御用之名谋私,何妨让更多人盯着?俗话说,千金之屋,莫若公开透明;有光明之处,反而难藏阴影。”
赵怀书沉吟片刻,未直接作答,而是问道:“立规矩,谁来守?又谁来罚?”
“规矩胜人,法理束人。”关宁毫不迟疑地答道,“当今之世,凡事靠人治,若不以规矩为纲,无论何人执法,都不过沦为私利工具。要想从根本解决这御用菜园之乱,便该分清责权,将权利牢牢束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