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华袍的老者以根本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腿脚速度,飞快冲过陷入混乱的舞厅。
这栋奢华的建筑已经在人首巨蛇的摧残下,变成摇摇欲坠的废墟。
曾经觥筹交错的晚宴,现在也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怪物在吃人,人为了活下去,在恐惧和绝望的刺激下也在吃人。
但这座随时都能恢复如初的庄园还伫立于此,在与现实维度不同的深渊-8的世界里,嘲笑着不自知成为食材的宾客们自相残杀。
魔鬼微笑看向自己的餐盘,希望嫉妒、恐惧、绝望能将食物腌制得更加入味。
侦探敏捷得像是穿过黑夜的飞鸟,他的手杖留在了门边,不过随手就能拿起刀叉扔出。
那些普通银质餐刀和餐叉,经过他手的刹那,竟然像是被附着了某种神奇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所有拦路的超凡生物切割成两半。
矮小老者的后背满是冷汗。
他甚至分不出时间空隙来具体观察身后追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就从作战的手法来看,他用的似乎是比女王钦点白骑士团的秘银长剑还要更强的武器。
可那些刀叉最初只是再平凡不过的餐具,来者随手的转换,说明他大概是个擅长使用仪阵和仪具的炼金大师。
该死的!炼金大师那种每日居家,恨不得抱着书和炼金实验室,每次出门都像要了他们命的群体里,为什么会突然杀出这样的变异种?!
不过借着秘银的刀叉击退那些以颈脖做蛇身的超凡生物时,老者犹如过街的老鼠趁机拼命往屋外跑去。
上一轮的舞会里他已经摸清了庄园大半的规律。
进入这里的人犹如进入不死不休的赌场,进门交纳的入场费就是自己名字代表的人生。
每个赌客都想改变自己苦难的、不幸的、屈辱的、遗憾的人生,将那些富足的、成功的、美满的、幸福的人生替换成自己拥有的。
老者抬起头看向自己头顶上空漂浮的一行很淡的文字。
“亚历山大·福诺克”。
这个名字仿佛是由金子雕刻而成,镶以珍珠钻石承托它的尊荣华贵。
谁能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含义!
那是尊贵的福诺克家族独子!今后将继承万千家业,拥有着青春美貌,和大好人生的代表!
想到这里的老者脸上神情越发狂热。
这座庄园的杀戮只持续到午夜十二点,当塔楼的钟声响起时,拿到名字的人只要顺利找到出口离开,就拥有其他人的人生。
如果没能按时离开,将继续滞留到第二天晚上,再于傍晚六点开始下一场的杀戮晚宴。
拥有“亚历山大·福诺克”这个名字的人被迫需要当开场白的主持人,像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别人自己就像一块流油的肥肉,吸引着那些饥肠辘辘的豺狼虎豹疯狂追杀。
但白日里庄园不可动手厮杀,维持表面和谐的时候,他已经探查到出口就位于塔楼之中。
最珍贵的宝石已经被他攥紧在手里,何必再纠缠于那些凡夫的胡搅蛮缠,眼下赶紧脱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者飞速向前,明明也曾见过大世面,但在恐惧、紧张、欣喜的刺激下,他与那些身怀巨额财产,满眼狂热的亡命之徒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除去舞厅之外,庄园其他各处也都上演着全然不符合人类社会正常伦理道德的血腥闹剧。
但每个人都荒诞地堵上性命和姓名,妄图在绝境中再享受一次翻盘的奇迹,却忘了魔鬼稳坐庄家之位,笑着打量今晚该享用哪个人类的美味灵魂。
几分钟后。
钟塔已经近在眼前,他只要带上这名字爬上塔顶就能出去了!
若是继续拖延下去,也许他也会成为忘却自己姓名的下仆之一,最后在某一日彻底被这魔鬼的庄园吸干养分,再被粗暴地埋进栽种着黄玫瑰的土壤里。
踩着钟塔狭窄到只有一人能通行的石阶快速攀爬,那老人顾不上此刻自己的姿态是否优雅。
他拿出与死亡赛跑的速度,恨不得手脚并用,犹如野兽一样想要爬上塔顶。
精神镇静剂的效果在逐渐减弱,幻觉和呓语如影随形地跟上来,告诉他,此刻他或许正爬行在一条巨蛇的胃中。
上空落下的光影也许是具有腐蚀性的胃液,越是向上,其实越是向下,你已然成了他者的盘中餐。
老者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哪怕是出了血也无所谓。
他抬眼看向自己头顶的名字,那个名字在黑暗中也仍旧熠熠生辉,像是加冕的王冠吸引着无数飞蛾扑火的目光。
他再度升起勇气和希望,用满口的污血咒骂了一句“滚!”,让那些幻觉和呓语暂时离开自己的身边。
冰凉的夜风逐渐变得明显起来,老者眼里的希冀也越发明亮。
他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家产,甚至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发妻和两个孙子,终于获得了一张晚宴的邀请函。
此时只要他逃离魔鬼的戏弄,就能享受青春美好……
蹭——
轻微的嗡鸣声响起,一把餐刀平滑笔直地切开地面,让老人狂奔的脚步暂做延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