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才将鸡肉塞进了嘴里。
相赢抿了抿唇,睫毛微微颤动:“若不想吃可以不吃。”
顾念秋忙摇头。染上金黄汤汁的鸡肉裹上了油润的光泽,一口下去嫩滑多汁。
鸡肉处理得很好,一点腥气都没有。
顾念秋夸道:“味道一绝,怎么会不想吃!”
让她恶心反胃的是景乐的所作所为以及那一室的血腥。
相赢看出她强打着精神,思及她的行为表现,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那便好好吃。”
第一次,顾念秋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
相赢的饭菜做得太好吃,吃相也斯斯文文,行云流水姿态优美。顾念秋切身体悟到什么是“秀色可餐,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都吃完了。
等到收拾完碗筷后,才听他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念秋的脸色瞬间变差,她踌躇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最终问道:“相赢,你见过被挖去眼睛舌头,削掉耳朵鼻子的人吗?”
“人彘。”相赢淡淡道。
顾念秋摇头:“不对,人彘......”
她下意识地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是啊,五官被人挖尽,四掌被人砍去,这不是人彘是什么?
顾念秋甚至曾在梦中见过,只是梦中的一切被迷雾包裹着显得朦胧不清。而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难道她梦中的人彘,就是来自长公主府的......
那她梦中的那些灾民呢,浑身溃烂的病人呢,难道也是现实的缩影......
思及此,顾念秋几乎又要抑制不住呕吐的欲望。
是相赢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他的眼睛无比镇静:“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冷静。”
“这里是安全的,”他补充道,“起码有我在。”
绵长悠远的檀香冲淡了心中的血腥之感,在相赢的怀里,有一种让心静的安全感。
深呼吸了几口,惊惧消退,源于内心的勇敢让她张了口:“在公主府的地牢里,我看见了一个人彘。”
她尽可能平静地说出地牢的位置,守卫的人员还有内里的结构。
相赢默默记下后,只是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顾念秋扬起胳膊,提起衣裙,白皙的肌肤几乎晃了他的眼。
相赢连忙敛目,按住她:“好了知道了。”
顾念秋没看出他的异样,沮丧问道:“相赢,你会不会觉得我胆子太小了。”
只是个人彘......罢了,居然会吓成这样。
“怎么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若是换成旁人,只怕出来腿都软了,你居然还有功夫观察四周。”
相赢的肯定让顾念秋好受些了。她记下这些,不过是觉得这个地牢至关重要。
尤其是看到那个人彘的瞬间,顾念秋觉得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你知道我第一次上战场看到残缺的肢体时,是什么反应吗?”相赢抬眸,茂密的睫毛下似乎藏着沧海桑田。
顾念秋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
在她的眼中,相赢是驰骋多年的少年将军,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她甚至不能将“害怕”二字与相赢联系在一起。
“是退缩。”
相赢笑道:“那时我心比天高,拿了文状元也誓要武第一。直到上了战场,我才知道武功是最不值一提的。”
“大家拼的是命。”
“前朝文盛武衰,我一心想着要定国安邦,拯救边境百姓于水火。可见到残肢枯骨后,我才知道最大的炼狱原来就在沙场。第一次上战场,我便有了当逃兵的念头。”
相赢笑得怅怀:“怎么样,这个答案很让人出乎意料吧。”
顾念秋点点头。
何止是让人出乎意料。
想必大乾百姓宁愿相信战无不胜的云骑将军真的叛国谋反了,也不相信他曾有过当逃兵的念头。
但思及相赢上战场的年纪,顾念秋又觉得很合理。
是呀,江家的这位郎艳独绝的小郎君十四岁便上了战场,十五岁挂帅所向披靡。
年纪这般小,初登沙场岂能不怕?
只是在万民心中,他永远是个不朽的传奇,是被坐实了罪名都不忍多言的天之骄子。
“相赢,”顾念秋轻声唤他,“那你究竟想要干嘛?”
蛰伏于偏远之地,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答案无非是——
相赢的眸色晦暗不明,当年他知晓新帝继位、太子下狱的消息,还心里抱有期待,认为事情还未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那日雨中金明殿,皇权威严如浩浩金日。玉台千阶,一向意气风发的少年屈下了骄傲的双膝,只为他心中的君王求一个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