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外站着好些人，他们议论纷纷。

原来莱欧斯利在梅洛彼得堡已经算是小有名气，许多人观看他的比赛，在他身上毫不犹豫地下注，也知晓他昨夜激烈的战况。

我向别人询问:“他还好吧......”

“没死也丧了半条命。”

我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那他现在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对方猜测:“肯定是内伤，说不定还会有脑震荡等后遗症。”

我才松了口气，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去。看来莱欧斯利不会死。

我从人群中挤过去，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再一次看到少年。

和上次交谈只隔了不到十小时的时间，他浑身都缠着绷带，戴着氧气面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对我的到来浑然未觉，静静地躺在素白的病床上。

我紧紧地执着地盯着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冰冷的玻璃上，起了雾。

死亡是多么恐怖啊。

可还好，他还活着。

有钱能使鬼推磨，医生对待莱欧斯利的态度和以前大不相同。

毕竟现在莱欧斯利有的是特许券，也不再是曾经那个默默无名的小辈。

我眨了眨眼睛，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多愁善感。

只是难过，只是心酸。

他已经熬过最艰难的时光，不是吗？按道理，我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他以后是会成为公爵的人，他不会轻易地死掉。

眼下，他已能够享受最优的医疗治理，得到不少人的关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如今，我其实也帮不了他什么。

想到这里，我深呼吸，转了转湿润的眼眸，回身在走廊的长椅坐下。

当我可以走进病房时，莱欧斯利正斜着上半身倚在枕上，安静地望着窗外。

他似乎很喜欢看窗外，但窗外分明什么都没有。我总觉得少年身上有一股忧郁的韵致，像是某种空旷寂寥似曾相识的景象。

他转过头看见我时，眼睛开始闪闪发亮，可这些明亮刺疼了我。

他的右眼眶骨折，包扎后眼睛一时半会儿无法睁开。可他左眼仍然神采奕奕。

但莱欧斯利现在可以说是狼狈不堪，面目全非。我一时竟没敢靠近。

他先开口，嗓音喑哑得不成样子:“谢谢你来看望我。”

“嗯。”我答应一声，在他床边坐下。

我捉住他的左手，轻轻地抚弄他的指尖。他的骨节也有细小的创口，骤然的冰凉从与之碰触的手指传入心脏。

“医生说这里会留疤。”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我听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悲，因为他的言语里没有向我传达任何感情色彩。

我沉默了几秒，说:“哦。”

我前倾靠近了，他的头微微后仰。这是非常细小的动作，可我感受到一种防备。

莱欧斯利朝我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唇角破了一大块皮，这个微笑牵扯到他嘴角的肌肉，我觉得应该很疼。

“抱歉，我应该护着我的脸。”虽然是说抱歉，他的话仍然不含多余的感情，像是仅仅在陈述事实。

我忽然抬起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

他撇过脸又想退，可我掐住他瘦削的下巴。我仔仔细细地看他脸上的伤口。

这对于他而言似乎很残忍。他似乎无法忍受，挣扎着想脱离。

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没有之前的少年意气，被打的地方红肿着，头发乱糟糟。

莱欧斯利一个劲儿地想避，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确实不好看。”我说。

他诧异地抬眼，眼睫颤了颤。稳了稳呼吸，他同意了我的话，残酷更甚。

像是破罐子破摔，莱欧斯利不再逃避，也不再抗拒，终于正视我，他淡淡地附和:“是啊，很丑。”

可下一刻，他屏住气息。

我知道也能体会到他的紧张。

因为我俯身，弯下脖颈，亲吻他的眉骨。距离缩短至零，我用嘴唇触碰他，甚至还感受到他在紧着嗓子吞咽。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只是几秒，也可能十几秒，我只是吻了吻莱欧斯利的眉骨，连带着下面薄薄的眼皮。

我退开一段距离，缩回压在被子上的手。他竟像是受刑结束似的低下头，他好像叹了口气，可声音太轻，我不确定。

他不知道，我的心跳也很剧烈。

是啊，疮疤很难看。

可谁让我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