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把少年紧攥成拳的手掰开，他的掌心全是汗，又湿又黏。

“不要跟他硬碰硬，你以后还要留在梅洛彼得堡，受他管辖，”我分析给他听，“既然暂时受制于人，就先忍忍吧。”

莱欧斯利没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他垂下眼，注视着男孩的尸体。

白皙细嫩的脑门上有一个恐怖的血窟窿。胸膛的血已经流得慢下来了，也快要流干净了。

不得不说，男孩生的很美。这也是他用来勾搭上层管理者的资本。

像是自言自语，莱欧斯利喃喃道：“你知道他最后想跟我说什么吗？”

不等我回答，少年自顾自地给出答案：“他说他还有两周就可以出狱了。其实他压根不需要跟我强调，我早就知道了。”

“他还有两周就可以刑满释放，他一直憧憬回到水上的日子。”

“他终于熬出头了，我自然也为他高兴，即使我认为他在监狱里的表现足以让他增加一段时间的刑罚。”

莱欧斯利缓缓掀起眼皮，略显茫然地看向我，眼里已不是清明一片。

他沉默了。不是说完话结束的沉默，而是激烈情绪交织在一块儿导致的沉默。

“那他为什么要杀人？”我深吸两口气，舔舔发干的嘴唇，艰难开口，“他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再等两周就可以......”

“梅洛彼得堡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地方？草菅人命，暴力血腥？”莱欧斯利反问，他的眼底浮现出一种陌生的厌倦情绪，“身为管理者，却不把人当人。”

“或许那个混蛋说的对，我们这样的人能过什么日子，能有什么思维和理智？不就是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一天又一天。”

莱欧斯利摇摇头，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微微喘气，语音暗恨。

“我要是他，我也去杀人。”他有些咬牙切齿，我甚至听到后齿咬合相磨的声音，“我真恨不得杀了那个混蛋。”

“检查发现少了一个死囚，就随随便便拉另外一个人去顶替，凭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法律？这就是所谓的公正？”

像是气球扎破了个口子，纷繁复杂的情绪一齐呼啸着被吹出来，又急又猛烈。

我怔住，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安慰他。作为舍友，莱欧斯利和男孩的接触肯定比我多，他比我更了解这个被射杀的男孩。

少年攥紧拳头，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如同一棵被风吹雨打的树。

我想抱抱他，可举起手犹豫两秒，又缩了回来。我隐约感受到半空之中似有无形的波纹在缓缓流动，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某种元素力在不断凝结。

“算了。”莱欧斯利像是平复好情绪，他朝我笑笑，笑容很淡，很冷，也很无奈，“他杀过人。”

“以前杀人，现在偿命。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公正公平。”

他蹲下身，把尸体一把抱起。

我听到莱欧斯利轻轻念出一个名字，脑子转了下，反应过来那是男孩的名字。

竟是个挺文艺挺美好的名字。最初起名的人一定对男孩给予了非常真挚的祝愿。

可惜，这个男孩死了。

连同他的名字，一同被草草地埋葬。或许，这是世上最后有人叫出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