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九十的艾拉梅拉·库洛托夫总是起得很早,早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早在自己的女仆醒之前,她就已经从那并不昏沉的睡梦中醒来。为了让自己的女仆不那么难堪,她自己总会装作睡着,像个熟睡的婴儿般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望着往事和等待着女仆从睡眠中苏醒。
回忆过往对她来说就像是潜水一样,越深就越困难,年代越久远的事件,她往往就越难想起来。在她还年一点儿的时候,她会在年幼的孙子的床前诉说着过去的那些她加以粉饰的往事,这些往事就像一位故事家撰写的一个个故事一样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一个个故事伴着孙子进去梦乡,伴着孙子成长,在他们成长的路上赐予了他们学会思考的智慧、懂得理解的宽容、不惧恐惧的勇气。讲一个好的故事给孩子听,无疑是一个好的教育方式。
孙子长大后,在她的故事的影响下,无疑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大人。在孙子有了孩子之后,她尝试过将过去的那些往事讲给曾孙听,但是她发现过往的那些事、她曾经深刻的记得的那些事、那些刻在她生命上如同烙印般的事,她却起不起来了。她去问过孙子,孙子锁着眉头,带着有些不解的语气说到:“我亲爱的奶奶,那些老故事说实话我也快记不清了!”
这个时候她后背突然的升起了一股寒意,那是遗忘与死亡交织而成的寒意,这份寒意渐渐的蔓延至全身,这时她以为她死期将至,也就对很多事都心灰意冷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病重了,连着一周什么都吃不下,不过在自己儿子和孙子的仔细照料下,她很快的就从病情中走出来了。从那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年了,死亡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快速的降临到她的身上,而是像绝大多数人所经历得那般,死亡还是像之前那样犹如初秋的寒意慢慢地侵蚀着她。
现如今她已经八十九岁了,已经是城中最年迈的老人,城中的人们都会这样子提起她:“库洛托夫老夫人应该是最后一个活着见证过黄金时代的人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女仆便小心的推开了她房间里那扇铜黄色的木门。
女仆踱步走到她的床前,轻声地叫“醒”了她。
“夫人,该起床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眯着眼对女仆温柔地说道:“谢谢!”
“夫人,今天可要看日出?”女仆将她扶起,随后娴熟地帮她穿上衣物。
“不会太麻烦你了吗?”她看着年轻的女仆说道。
“夫人哪里的话,我的职责就是服侍夫人啊,换句话来说,我就是为了服侍夫人而生的呢!”女仆轻笑着说,她声音轻柔而悦耳。
“是真的吗?”老夫人打趣般说道。
“这是当然,侍奉夫人可是我的荣幸呢!”女仆有些骄傲的说道。
“我也一样,多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了!”艾拉梅拉说。
“啊,夫人您又记错了吧,我是今年才来侍奉您的啊!”女仆笑道。
“哦,原来是我记错了呢!”艾拉梅拉快要干涸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失落。
“今天的日出肯定特别漂亮,我敢肯定的说,刚刚天微微亮,天边我看一朵云都没有,肯定特别漂亮!”女仆看到了那一抹失落,随后立马转移话题。
“哦,是么,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艾拉梅拉微笑着说道。
将衣物穿好之后,女仆便将她抱上了木制的轮椅上。这轮椅是十年前她的儿子委托城中最好的木匠打造的,其上涂着一层富有光泽的黄漆。自从十年前生一那一场大病之后她生活就不能自理了,需要移动的时候就只能靠着这儿子送的轮椅。如今儿子已经在六年前死去了,他的孙子继承了儿子的家业,这轮椅似乎还是儿子生前留着自己唯一的东西了。
女仆推着轮椅到了东面的窗前,这个时候太阳快要出来了,灰暗的天空与寂静的大地交界处已经冒出了赤红的光芒,不过一会儿,那骄傲的太阳就会挟着万丈光芒登场了,那简直就像是故事里的主角一样闪闪耀眼。
艾拉梅拉以前所对孙子讲的故事里面似乎也有一个主角,那个主角对她来说也是那么的闪闪耀眼,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主角是什么样的了,她现在甚至觉的那个主角就是一个故事里面的主角,而并非她过往认识的人。每当她想到这里,内心中总会涌出一种莫名的忧伤。这种忧伤在她的那久远的丈夫死去的时候她有过,在她那孝顺的儿子死去时也有过…………
太阳终于出来了,橘红色的晨曦落在了她那苍老且铺满褶皱的脸上,她在朝阳中恍惚了好一会儿,直到女仆用她那悦耳的声音轻声的说到:“啊!多美的日出啊,您说是吧夫人?”
听到这话她才回过神来,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的从大地上生长拔出,骄傲地散发它的光与热。
“是呐,很美……”艾拉梅拉干涸的眼神深邃,似乎在回忆着过往。
看完了日出,女仆就将她推回了床边。女仆询问她是要躺下还是继续坐着。她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