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琴神色颓靡,说话有气无力。
“妈,你先去休息吧。”我低声劝阻着怒气未息的母亲。
我低落的神情让母亲察觉到异样,她像是不敢再刺激到我,把倒好的一杯水塞进我手中,最终闭上了嘴,却恨恨瞪了斯琴一眼,顺带用余光警告了她的女儿。
“你坐吧,我妈她就这样,你不用太在意。”我把水杯递给斯琴,坐了这一晚上,母亲硬是没给她半点好脸色。
斯琴喝着水,忽然泪就跌进了杯子,她盯着大理石几上的一只小玻璃鱼缸,几尾小热带鱼游得正欢。
母亲喜欢养鱼,却不太懂养鱼之道,前些天买了几尾大的鱼放在大鱼缸里,结果有好些小鱼被吃掉,所以她捞出了幸存下的小鱼另养。
斯琴凄惶道:“我明天就要回美国了,你不接我电话,所以我只好过来找你,想跟你道个别。”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凝重苦涩。这让我有些意外,斯琴今天找到家来本就觉得突兀,她道出原因之后,我已明白了她下的决心。
我们其实早在她穿上别人的婚纱之时已然决裂,回国后的纠缠,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该去的终将去了,早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于是我释然道:“你想明白了就好,回去好好过日子,周先生是个不错的男人。”
斯琴把头埋下去,极力忍住哭泣,终于到了这一天,我不能说自己心里没有伤感,毕竟她占据了我情感中最美好的部份,那么多年那么多的回忆,放下了,我就只情愿记得当初的美好。
然而伤感归伤感,对于回不去的过去,强求只能毁掉一切。我劝道:“你哭什么?这样,对我们不都是一种解脱么?”
“不是的,我回去是因为——吉米生病了,他得了白血病,需要我回去照顾。”斯琴捂住脸,已泣不成声。
我呆住了,吉米,斯琴的儿子,我在他刚出生时只见过一面,皱巴巴的,害着婴儿黄疸,丑得像只毛毛虫。
之后,他便在斯琴发来的无数张照片上一天天长大,他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的生活,我是吉米名义上的干妈,却并不熟悉他。
在我脑海里,他永远只是那个张嘴嚎啕的小虫子。
在他没有出现之前,他就蹲在我和斯琴的宿命里了,等待着我们,像只怪兽毫不留情地吞掉我和斯琴永远也无法到来的未来。
这个消息让我震惊不已,不由伸手去抱住面前这个几近崩溃的女人。
斯琴是第二天晚上的飞机,送斯琴进了安检,瞧着夹在人流里的斯琴,我心下惘然。
她孤单的影子终被淹没了,此次一别,我们便山水不再相逢。虽然曾经相爱,现在的她却变成了我的一个伤痕。
我轻松不起来,斯琴走了,走出了我的生活,我们纠缠了十年的爱与恨,有那么多的共同回忆和生命的交集,她这一走,我觉得自己的大部份生命已被她带走了。
我以为她离开我的生活,我们就彼此可以得到解脱,而此时,我一个人站在机场外的街道上,听着飞机低哑的哨音从我头顶掠过,一头跃入一望无际的夜幕。
当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我感觉到自己像是被过去的时光完全地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