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关上门,吴云庭才卸了满身防备,在药草香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面前的架子上有一盆干净的水,虽然凉了,但也可以用。
吴云庭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身子,不经意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才发现自己面色青白,像是被痛打一顿的落水狗。
此情此景,又有此想法,他竟然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只是这笑,不达眼底,十分阴森。
他将自己裹进林业平的衣裳后,身子才渐渐回暖。
吴云庭又吃了两口冷掉的糕饼,然后就躺进了被褥里,将自己埋进去。
被窝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把手伸出去,往桌上摸,摸抓到一块濡湿的布料时才收回了手。
刚刚去监栏院,他就是在找这个东西。
那是之前林业平给他擦汗用过的素帕,他偷偷拿了,且藏了起来。
素帕跟着他跳湖湿了,冰凉的一块,但他并不在意。
身下的床榻,身上的被褥,还有穿着的衣裳,手中的帕子,包括这间屋子,都是林业平身上的味道。
药草香细密地缠绕着他,不放过他的每一次吐息。
这是吴云庭在这座吃人的皇宫里,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
但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火光冲天,他站在其中,并未受到一丝一毫的灼伤。
但周围都是被烧焦的扭曲身影,一个个都那么面熟,冲他伸着手,面目模糊地哭喊道:我们死的好惨啊!冤枉啊!死不瞑目啊!
房门轻响,林业平携着一身晨露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床上的鼓包。
他放轻脚步靠近,坐在床沿看吴云庭露出的半张睡脸。
吴云庭将自己捂得紧紧地,略皱着眉,小声呢喃着什么。
就这么垂眼看了好半晌,林业平才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又去捏他的耳垂。
吴云庭几乎是立刻就醒了,却双目怔怔,回不过神来,还沉浸在噩梦里。
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面而来,林业平静静地看着他,眸似温玉,一动不动。
吴云庭缓慢地眨了下眼,茫然问道:“你不是休沐吗?怎么会……”
林业平浅笑道:“回来拿个东西。”
“拿什么?”吴云庭还躺着,就这么跟垂头看着他的林业平说话,一时竟没察觉到不对。
只见林业平瘦长的手指压住了他的衣领,夹住一块布料往外扯:“这个。”
那是吴云庭偷偷藏起来的素帕。
他终于感觉不对,心里害羞,想要起来,却被林业平按住肩膀:“再躺一会儿。”
林业平看他脸色越来越红,也不再逗他,转而从怀中掏出用油纸细致包好的一样东西:“还是热的。”
“辣的肉包子。”还没打开,吴云庭闻着飘出来的香味,就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林业平轻笑一声,将那油纸包搁在桌上,道:“我去打些热水。”
吴云庭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然后起身下床,刚一动身上各处就隐隐作疼。
那些太监下手重,过了一夜,也没处理伤口,只怕现在身子已经不能看了。
他就着林业平端来的热水洗漱,然后把那鲜辣的肉包子一口口吃掉。
借着低头吃东西,他忍着身上的疼痛。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缓解了不了身上的痛感。只觉得食物咽下去时,胸腔都在震痛。
包子刚吃完,林业平又起身出去了。
再进来时,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盏热茶,还有几个瓷瓶。
吴云庭身形一顿,对上了林业平微沉的眼。
托盘放在桌上,林业平走近他,道:“是我给你涂,还是你自己涂?”
吴云庭瞬间呼吸紊乱,磕磕绊绊道:“我、我自己、自己涂。”
没听着回应,他也不敢抬头,自己揪着身上的袍子。
“是我给你涂,还是你自己涂。”这一次,林业平的嗓音放柔了些,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
“我想,自己涂。”吴云庭固执地小声道。
林业平也不再坚持,轻抚了下他发红的眼角,慢声道:“这几日别让伤口沾水。”
“嗯。”吴云庭乖巧道。
另外几人在庄子里虽过得惬意,但日子长了难免有点无聊。
纪凌皓倒是耐得住性子,随便一卷兵书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沈瓷也好说,只要待在他身边,随便怎样都能打发时间。
但北旭有些坐不住,明明是一副病弱的身子,有时却是活泼得很,总想玩些什么。
所以,他拉着沈瓷在屋内陪自己玩投壶。
纪凌皓就坐在一旁喝茶看书,偶尔看一眼他们,秦司和青柏也站在一旁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