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迟闭了闭眼:“初庭。”
对方没应。
他不耐其烦,和缓着嗓音又叫了好几遍,只不过,对面自始至终都是不吭声的状态。
陆遇迟半蹲下来,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然后微微将头转一个很小的角度。
他低声道:“你们都先忙自己的,给她留点宽敞的空间。”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很快应了声知道了,退到旁边的地方。
指针正好停在凌晨四点,挂在墙上的钟表发出悠长的一声作响。
外面天是黑的,隐约辨别得出黎明将要把浓黑劈开些许亮光。
他攥紧放在大腿表面的拳头,数秒后,脱力似得重新松开。
抬起的手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初庭脸颊侧的一绺头发,别到她耳后。
静得只剩呼吸。
陆遇迟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平顺地耷拉在瞳眸上,沾着点点水光,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折出浅薄的晶莹。
就像两只翅膀落水的蝴蝶停在眼睛上。
拢她头发的手没有放下来,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拖着,陆遇迟大拇指外端扫过她侧颈的皮肤,刚贴上的瞬间,初庭就往旁边缩。
这个小动作,就像根刺扎进他眼里。
陆遇迟应着声,又轻喊一遍她的名字。
她声音飘在半空中,不确定的音轻轻地喊:“……陆遇迟?”
闻言,陆遇迟笑笑,字腔里带着颤抖,他“嗯”了一声。
“是我。”
初庭神走得认真,没听见似得,又重复喊一遍。
她像只淋雨受惊的猫,坐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带着哭腔与不确信的话音,就像迎着狂风的一支脆弱羽毛,扫过他耳廓,烙进神经脉络。
陆遇迟点了点头:“别怕,我在呢。”
这次她没再往旁边躲了。见状陆遇迟松了口气,心都被她这声揉紧,放她耳后的手掌拿捏着力度,帮忙按摩着,以此来平复她的心情。
捻按动作过了会儿便有好转,他短暂皱眉,很快换下这只跪的发酸的腿,一样的姿势,陆遇迟去捧她的脸,大拇指的指尖有温热,轻而柔地替她擦掉一滴将要从眼角坠落的湿漉。
陆遇迟说话强调喑哑得难耐,他垂眼清了清嗓,喉结上下蠕动着问道。
“你的脚能走吗?”
她缓慢地摇头。
“……酸,站不稳,走不了。”
一个词组接一个词组往外蹦。
“那你伸开手。”陆遇迟无声看她,“我抱你上去,好吗?”
不过换来的是有一阵长时间的静默。
这个夜晚,倏然间他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在她面前,确实不合适,说实在的,替她擦眼泪这个举动都算越界,可他忍不住靠近。
这份喜欢就像是飞蛾扑火,一经投入,便不关乎后果。
只不过,初庭这个反应一下将他打回现实,在她眼中他又算什么身份呢,或许连个朋友都算不上,更不用提放下防备,肌肤相亲,让自己抱她上楼这种亲密动作。
看见白天布阵景致,力气很大的女摄。
陆遇迟站起来,招手想叫她来帮忙。
胳膊刚要抬到半空,他忽然察觉到背后一阵拉扯——
陆遇迟转身回头去看,正好对上初庭柔软乌黑的眼眸,视线错开缓慢下移,落她手上,正攥他衣角。
她松手得及时,点头朝他微微张开双臂,声音也细软。
“好。”
陆遇迟被这个动作搞懵了,盯她认真看愣了几秒,很快回神,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他知道初庭瘦,却没想到这么瘦。单薄睡衣底下的蝴蝶骨蹭过他掌心,微凸起的骨骼甚至有些硌人,整个人轻飘飘的,他就像捧着一片羽毛。
却也沉重。
这是十七岁的陆升,二十七岁的陆遇迟的全世界。
因为在他寡淡甚至可以说是糟糕的少年时期里,她实在太好了。是那种,宇宙亿万光年里千百般好叠加起来,都不及她千万分之一的好。
亘年漫月里件件心动,她永远拔得头筹。【1】
*
他步子稳,很快就上了三楼。
原先那件屋子是必然不能住人的。
到自己房间门口,陆遇迟先停住脚,让身边的人帮忙开门。
他转身告诉工作人员,说自己那间是双人床,很宽敞,换过被褥就让吴奚和初庭睡在那里好了,他可以住到她们原先住的那间。
此话一出大家都赞成,手脚麻利去收拾东西。
陆遇迟松手把初庭放到床上,身稍前倾,从旁边拽过来自己的厚外套,抖了抖不存在的尘屑,替她披在肩膀上。
她一动不动任由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