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回说丢了个镯子,卢青未寻到,我赔你一个。”崔灵景道,“不过自然比不上白夫人送的。”
这不过是谢云闲当初为了调查尸体随便扯的谎,她都快忘了,没想到崔灵景还记在心里。
她不可能真的让崔灵景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谎赔自己一个镯子,于是道:“算了……你若真想赔我,不如自己做一个。”
崔灵景是绝不会答应的,这事便能翻一页了。
岂料崔灵景点了点头:“好。”
谢云闲呆愣住——你好什么好?
崔灵景将镯子放下,那摊贩挽留道:“公子可要看看别的?这些都很衬这位姑娘……”
崔灵景道:“不必了。”
“……”
什么意思?崔灵景认真的?
“走吧。”崔灵景道。
谢云闲仍在风中凌乱。
……
两人在外逛了一圈,直到落日后,他们才打道回府。卢青和荷华提着大包小包,谢云闲命荷华回去之后,送些去给路姨娘。
崔灵景没跟他们一起回去,说要去医馆取药,若是去晚了,卫大夫那暴脾气又得炸。
谢云闲便道:“那让卢青陪你一起,我拿着东西回去便好。”
崔灵景没答应,“医馆到崔府不用半盏茶时间,我自己去便可。卢青,你送她们回去。”
卢青应道:“是,我会护送二姑娘安全回去。公子路上也要小心。”
谢云闲只好作罢。
百草堂快打烊了,异常僻静,来往人很少,连平日候在门口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
崔灵景轻车熟路地绕过正房,走过长廊,进了一间隐蔽却奢华的偏房。
屋内坐着一人,站着一人,形容朴素,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令人心头一颤。
崔灵景合上门,转身朝正坐那人走过去,双膝跪下,行叩拜之礼:“臣见过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众人万万想不到,孝帝会在此时出宫,出现在这个医馆里,以平民身份,接见传闻中不涉朝政、安分守己的病秧子崔灵景——两人还以“君臣”相称。
崔灵景向孝帝禀报近况,条理清晰,语气平稳,完全不似传闻里那样无能。
孝帝微微颔首,“你明日出发去益州?”
崔灵景答话:“是。”
新婚第三日,新人要回岳父母家。于新娘而言,便是初为人妇后,再次回到娘家。谢睿远在益州蜀城,他们赶过去,至少也要半月。
“一切都准备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你有几成把握?”
崔灵景从容答道:“谢睿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西炎王已故多年,只他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我有九分把握。”
孝帝饶有兴趣地问:“那差的那一分呢?”
“在于陛下。”
“此话怎讲?”
“据臣调查,参与当年一事的只有谢睿,谢家其余人如何处置,全看陛下意愿。”
“谢家那姑娘呢?你打算怎么办?”
崔灵景毫无迟疑,答道:“臣一直派人时刻盯紧她,并未发现异常举动。”
孝帝却沉默一瞬,提醒道:“通敌叛国,乃诛杀九族之罪,你知道吧。”
崔灵景垂眸:“……臣明白。”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
崔灵景道:“不敢。事情办妥之前,我的性命都在陛下手上,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
“好,说得好。”孝帝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办好了事情,就可以向我提要求了?”
这回崔灵景没有立刻回答。
孝帝笑了笑,目光静静落在崔灵景身上。
眼前这位青年站在他面前,腰身笔直,身姿挺拔,清瘦的骨子里透露出与年纪不相仿的坚定平和,如墨般的瞳孔里藏着连他都无法全然摸透的城府。
少年野心,五年之期,恣意生长。
这让他不禁恍惚忆起,五年前跪在他面前,那个单薄清冷的少年。
十七岁的崔灵景,跟着崔玄墨进宫,却瞒着崔玄墨,带着一身伤病,跪在明德殿前,请求面圣。
那一面,是崔灵景人生的转折。
九五之尊的注目之下,少年没有退怯。面对质疑和猜忌,他据理力争,获得了一份宝贵的机会和信任。正如他所承诺的,他只有五年时间。
此后五年,他表面与世无争,忍辱负重,实为孝帝心腹,背地里为孝帝做事。
他一直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崔灵景。”
“臣在。”
“你可还记得,你十七岁那年,在明德殿上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