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胳膊,笑声已转成了悲悲切切的抽噎:“额好悔啊,额就不应该嫁到这个倒霉的地方...”
行了,这是彻底醉到一个地步了。我心中了然,轻轻摸了摸她红透了的脸颊,果不其然摸到一把眼泪。人喝多了哪有不哭的,我替她擦干净眼泪,才把她手里的酒杯轻轻夺了下来:“行了,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佟湘玉侧脸压在臂上,朦朦胧胧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我捏着酒杯,满桌子找茶壶,问了一圈,也没人理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往后院摸索。
后院跟前面大堂的氛围算是两个极端,我一边走,一边觉得这个石板路不好,走起来歪歪扭扭的,客人来了很容易栽倒,改明儿得跟湘玉说一声,抓紧给换了。正满脑子为客栈以后的生意着想,刚走进后院,却见有两道影子,受了惊一般,蹭的一声分开了。
院子里有风,吹得我脸上一阵寒栗。我瞪大了双眼,有点为眼前的形式摸不着头脑:“...你们两个不吃酒,跑后院干什么?”
眼前一男一女,赫然就是今日才久别重逢的师兄妹。祝无双站得离我更近些,闻言立刻转过身,匆匆往屋里走:“没,没事儿。师兄帮我端菜而已。我进去了!”
“等会儿!”无双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已注意到了她双目通红,脸上晶光闪烁,似有泪痕,伸手拉住了她,“你怎么哭了?”
手下腕子微微一抖,被我及时察觉,我回过头,看见祝无双泫然若泣,满脸的伤心遮掩不住,我一向热心肠,吃了酒心肠就加倍的热,连忙轻声安慰:“别害怕,是不是白展堂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啥呀,”白展堂人站在一片黑影里,闻言很无奈地走出两步,“刚喝完酒别出来吹风,省得头疼。回去吧,我们俩没闹矛盾,不用你来调解。”
“真的?”我不信,转眼去看无双,得到了她一个涨红着脸的点头。想必是他们师兄妹间起了龃龉,只是不肯让我这个外人插手罢了。
我心里明白,也懒得理会,冲他们亮了亮手中的酒杯:“算了,我不干扰你们,我自己找水喝。”
想一想,又转过脸看无双:“湘玉姐酒吃得有点多,烦劳你回去看一眼,如果她撑不住了,还请你把她送上楼。”
无双点点头,脚步仍然有点飞,像是很受不了似的,匆匆回屋。
屋里的光从大红色的破烂帘子下泄出来,照不到黑黢黢的厨房,只照得到那一口井。我心说厨房连灶都没开,上哪里讨一口热水,索性直接追根溯源,从井里打一杯凉水,好涮一涮肠胃。
那口井,听吕轻侯说正德年间留下来的老物件,我心道一口井眼难道在乎它是哪一年被人发掘的吗?生在正德年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福气。井口很小,平日里倒不觉得,这回却发现井口的形状别致,方中见圆,圆里又忽楞楞的都是三角,我刚过去,把手臂伸进去舀水,肩周忽然一紧,已被人从后拎住了。
“你干什么?”
白展堂手上用力,攥得我未免有些作痛。我茫然地看他,心说我难道方才忘了说吗?于是再一次把手里的酒杯亮给他看:“我喝水啊。怎么还不让人口渴了?”
夜色里的白展堂依旧是很俊美,我没有夜盲,他长而微曲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为了他过人的相貌,我愿意再体贴一点:“你也渴吗?这么大一口井呢,你自己来打呀,我又没挡着你。”
白展堂眉毛皱起,握住我的臂膀,冲远离井口的方向拉:“你怎么搞的,喝多了?”
“多了么?”
我眨了眨眼,心里涌上一波迷迷糊糊的迟钝:“没有吧。我喝多了脸上热,可我不觉得。”用手背贴了贴脸颊,确实是不热的,只感到额角一鼓一鼓的,“真的不热嘛。”所以真的没喝多。
“行,喝多了不上脸,也是个酒蒙子的好预备选手,”白展堂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垂下来,手指也跟着,轻轻掸了一下我的额头,“脸是不烧,头发里都发了汗。说实话,又喝了多少?”
“没有,真没有。”
我生了气,用力把他推开,心里觉得冤枉极了:“说了一壶就是一壶。喝多了丢人现眼,我才不干呢。”
白展堂紧锁的眉毛展开,多出了一些无奈的意味:“你这种醉法儿我也不是没见过,越是一肚子酒气,脸上越是明白——好了,我不说了,别在底下晃了,回去睡觉吧。明天你头要是不疼,我白叫你三十声爷爷。”
说完他走过来,伸手要来掺我。我觉得自己腿脚康健得很,远不到需要别人这么殷勤的时候,反而觉得他自己才是连话也听不明白的老糊涂蛋:“别碰我。我说了我渴,我还没喝上水呢。”
白展堂不理睬我,依旧走过来,从我手心里把那只酒杯抠了出来:“我知道,我记得呢。井里头落灰,你先上楼,我给你烧开了再送上去,好不好?”
他垂下眼睫,眼里是直白而清透的柔意:“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