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太阳快落山了,咱们回去吧,若是天黑了,这山路就不好走了。”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拉着灰衣男子的衣袖,手臂上还挎着一个空了的竹篮。
灰衣男子脸色略显憔悴,头发和衣衫却十分齐整。男子坐在铺满枯枝落叶的地上,面朝着一方灰暗的墓碑。被男孩这么一拉,男子微微抬了抬疲惫的眼皮,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两下身上的尘土。
“行,走吧。”
男子最后看一眼墓碑上刻的字,年方而立就被岁月浸润得沧桑凝重的双眼下沉,留下最后一丝深情,闭上眼叹了口气,拉着儿子往山下走去。
夕阳红橙的光柔柔地染在男子灰色的衣衫上,使得男子身上罩着一层明亮而朦胧的金纱,树影在这层光纱上移动。男子身材中等偏瘦,步履轻盈,衣袖和衣摆随着步伐轻摇轻晃,飘逸之间显出读书人特有的一份宁静沉稳。
只是这下山的步伐,多少有些沉重。
“爹爹,我想吃撷谷斋的海棠糕。”男孩抬头望着父亲,声音试探中带着企盼。
“好,下山就买。”男子抖袖抬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
虽然知道父亲肯定会答应,但男孩还是很欣喜,拉着父亲的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撷谷斋位于南都的城东,此地离城中心较远,大户人家不多,但撷谷斋的门前总是拥如闹市,全因他家的糕点享誉全城,不仅口味独一无二,价格还不高。可谓是普通人家为数不多能享受得起的糕点。
撷谷斋的糕点做得实在好,就连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富贵人家和官吏们也喜欢派人来采买。
男子领着儿子走到此处,却见今日撷谷斋门前空荡荡,只有零零落落两三个人,就连狭小的街道在此刻都显得宽阔了许多。店家的伙计一见男子,熟练招呼道:“安先生,可是要买海棠糕?这儿有一包装好了的。”
伙计今日的语气似乎有些急促,那模样像是盼着男子赶紧带着糕点离开。男子取出铜钱,确认好钱数,交到伙计手上,顺口问道:“今日是怎么了?竟这般安静。”
伙计把糕点拿给男子,看了眼店外,压低声音对男子道:“我们掌柜的一个相识,让那周大人带去黑牢子里看着了,我们掌柜急坏了,奔走了几天也没个结果,今日那周大人的手下还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掌柜给请走了。”
男子神色一动:“似你们掌柜那般踏实,竟也会招惹到周大人?”
伙计叹了口气:“他们请走掌柜时倒也不大强硬,想来是顾忌着我们掌柜是工部尚书大人的远房亲戚。我们掌柜临走前说了,让我们照常开着店,莫要怠慢。只是这事一出,四处传开来,没几个人敢来咱们这撷谷斋了,周大人那官威,你也是知道的。”
男子听完垂眼,站立不言。等男子转身正要离去时,却迎面碰上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人,旁边还跟着两个小厮。伙计见状,脸都白了,慌忙走出柜台迎接。
“周大人亲临此地,草民疏于迎接,还望大人见谅。”
那个穿着青衣的人正是周归。周归脸上镶着刻牌似的笑,盯着男子:“这不是安昱舟,安先生吗?怎么,安先生刚从刘府出来,给刘家大公子教完功课了?”
男子一愣,但面不改色,缓缓道:“劳周大人识得,安某愧当。我今日并未进到过刘府,刘老爷念在今日是安某亡妻的忌日,特允我暂放公子的功课,以上山祭拜。”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
安昱舟说着,把有些瑟缩的儿子往身后拉了拉。
周归笑着,没再说什么,甩甩袖子,把手放在背后,慢慢踱步进了店。
安昱舟沉下脸,提着海棠糕,拉着儿子,快步离开了撷谷斋。
……
“黑监牢?”
“殿下不知,这南都并非是一片净土,恰恰相反,这片土地埋着数不尽的黑恶。”曲薇柠和竺流轻站在河边,看着河对岸,对面就是南都的城东。
“你方才说的,周归是南都州领丁茂淮的手下,帮他掌管黑监牢,可按照律法,每一个州只能有一处监牢,且必须由掌监执管。南都的监牢在城北,不论是城东的那所黑监牢,还是周归这个人,它们的存在都是与大辰律法相背的。”竺流轻不可置信之余,更多的是对丁茂淮暗中设立黑监牢的愤懑。
“可周归,还有黑监牢,都是自辰朝起就已经存在。尽管苏云起承袭了辰朝的大部分律法,包括牢狱这条也未曾改变,但黑监牢依旧存在。”曲薇柠转头,直视着竺流轻的眼,“不论是大辰还是大良,都不能改变这些人的行径。”
“里面关的是谁?”
“百姓。丁茂淮认为应该关进去的百姓。”
竺流轻的眉间浓重如雾,迟滞地开启沉重的双唇:“他们做了什么?”
“去衙门申冤超过两次,状告权贵,遇到州领的车马、军队没有避让,对州衙的审判有疑意,不依照规例‘孝敬’当官的,税例交迟了……只要犯了一条,周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