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寺。
谢堇一跟着外婆进了大殿,远远地就看见站在中央的两个身影,皆是笔直而又坚韧的身形。
一位七八十岁的老翁,穿着板正的中山装。衣服布料已经洗的有些褪色,但熨烫的很好没有褶皱。
一位四十左右的女士,一身黑色着装,披着一件已不时新但暗纹很讲究的披风。
“那是主持的亲家和儿媳。”外婆在旁边小声说。
谢堇一微愣,她一直以为主持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家里人了。
外婆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温声道:“听说都是军人,这一天总是不一定得空。去年夏天的时候,见过一次那姑娘,匆匆忙忙的,上了香就走了。”
“外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谢堇一记忆里,似乎没有人提过主持的家里人,就好像默认这是一个孤寡老头。
外婆道:“大家也是主持下葬的时候才听说了的,你那时还在学校。”
诵经的时辰很快到了,谢堇一帮外婆系上袈裟的带子。然后站在最后面,双手合十,奉上最虔诚的祈祷,以及些许想念。
周围都是诵经的声音,谢堇一心里很久没有这么平静了。
主持,我回来了。
我把空阙也带过来了。
谢堇一从小就跟着外婆来寺里玩儿,渐渐和这里的人都混熟了。主持的七弦琴弹得特别好,因缘巧合自己成了他半个徒弟。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主持在外婆带自己来还愿的时候,将空阙琴送给了她。
他说,“小堇,你是块好料,主持希望有一天你能从咱们中华的曲子里,悟到真谛。”
多年已去,她原来很久都没再想起主持那些教诲。
有些愧对。
诵经完那两位就离开了,听说是去山上祭祀。
外婆整理着包裹和香盒,问:“堇堇,你不是说.....”
外婆像是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谢堇一说过什么。
谢堇一笑着提醒,“我说让你和李婆婆先回去,我再待会儿。”
外婆和李婆婆并非出家人,没有受戒,属于代发修行的居士,两人是邻居所以总是结伴来庙里。
外婆恍然,笑道:“哦,对,老了老了,你也确实很久没来了。那我们走了,你别太久,要回来吃饭。”
“好。”
送走外婆和李婆婆,谢堇一独自去了大殿旁的慈航普渡殿。
她从桌后拿出空阙,认真调了调音,手指在上面开始拨音。
空阙的琴身因多年未有人触碰,失去了光泽,黯淡了很多。
谢堇一兀自一笑,找了个蒲团盘腿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小声嘀咕:“您也来听听,您走的时候,我当时——,真的很难过,就作了这首曲子。但我好几年没弹过了,您别骂我。以后,我会勤勉练琴的。”
她开始拨弦,琴声从殿里传出去,寺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驻足看了看这边,复又轻声叹息,去干自己的活儿。
“诸法空相,万法皆空。”
有人在上香磕头,旁边的僧人敲了敲磬,听着琴声,感叹了这么一句,而后继续数着佛珠念着经。
谢堇一不知道自己弹了几遍,手腕酸了才停下。她仔细将空阙装进包里,走了出去。
大殿前的松柏被风吹得摇来摇去,她坐在以前最喜欢待的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戏台。戏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高大,但两边的壁画在积年累月中已经失去了大片的色彩。
谢堇一拢了拢身上的毛呢大衣,趴在栏杆上开始发呆。
住持如果还在,寺庙总是有好听的琴声传出来,但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谢堇一来的时候晕车,这会儿坐在菩萨的旁边,安全感太强了,竟然昏昏欲睡。
还真就——趴着睡过去了。
这大概是大半年来,自己第一次睡的这么安稳。
醒来的时候,寺里的钟声有响,身上也暖和的很。
清醒了好一会儿,谢堇一才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披风,带着淡淡的什么花香。
是那件披风?主持的儿媳身上那件。
不是说他们去山上了吗?
自己睡了很久吗?
她起身在寺里溜达了一圈,连主持的禅房都去了,也没有找见披风的主人。
她有点愁,这该怎么还。
问了寺里其他人,也没人见过那两人,更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谢堇一只好带回去问问外婆,放给外婆或许会有机会还给人家。
在外婆家待到很晚,谢堇一还是不顾外婆和舅舅的阻拦回了自己家。她现在的心境并不算好,怕外婆看出什么担心。
家里,母亲正在和面。
谢堇一进去问:“和面做什么?”
母亲笑了笑,“你不是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