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一阵沉默。
黄眉端着饭碗,直着眼儿半刻,无言以对地往嘴里扒了两口饭。
除了大师兄入门的时候,已经六七岁,自带名字,从二师兄黄功在襁褓中被师父捡回来开始,后面的弟子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
那时黄闵不知吃了什么没文化的亏,非要给自己这个无名无姓、更像是孤儿之家的门派里的每个孩子,都起个能千秋万代的好名字。
老男人搜刮尽自己肚子里的几滴墨水,接二连三地给徒儿们起了一堆诸如“功成名就”“光大门楣”之类的名字。
只不过“就”和“楣”字写成了“旧”和“眉”。
而那个让师父想了两天两夜几乎想破了头、后来则令山脚下十里八村都胆战心惊的师妹的名字,就叫做蔚细。
不止姓名和别人不一样,师父他老人家更是一根手指都没动过小师妹。
“早揍上两竹竿就好了。”尖下巴咬了一口馒头嘀咕道。
像往常一样,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两只葱白指尖覆上一块粗糙鄙陋的石头,随意地拨转几下。
一双明亮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四下扫过一圈,一边咬上一口红脆的苹果。
随着“咔咔”两声轻响,原来平顶似的山,忽然长出一截似的,忽然长出一截山峰。
一道凭空出现的石门常年竖着一面大旗,暗红的旗面上一个“义”字,风中猎猎。
少年一脚挑起地上的油纸包,将它甩到空中,手指尖从细绳中穿过,吊儿郎当地勾着,脚尖颇为随意地怼在另一块山石上,浮隐山顶连同他瘦弱的身形,便一同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山门。
突然,一道破空绿芒如梭子般呼雷引电地迎头呼啸飞来,少年没料到此处有人暗算,来不及拔出腰间匕首,咬着苹果,单薄的身子竟借着即将扑到面前的凛冽清风,轻轻地飘了起来。
那情景,好似一片树叶被风吹起,又不慌不忙地落向别处。
少年眼角余光扫见来人下巴上的山羊胡,立刻顺滑地跪了下去,一脸知错地低声道:“师父。”
黄闵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经脉,大概是被自己这唯一的女徒弟气宽的。
“蔚细!你又私自下山!”
蔚细抬头看着黄闵,心道:“师父一把年纪了,胡须和头发也不见一丝变白。”
黄闵怒道:“你还把门规放在眼里吗!整日穿成男人的样子!”
蔚细心道:"每顿没个荤腥的,他老人家还能如此康健。"
黄闵一手指天,喷吼:“看看!现在几时了!”
蔚细:"听听,这底气多足!"
黄闵还想吼,然而看着蔚细那双既毫无畏惧、也毫无悔改之心,甚至明显有些走神儿的眼睛,心中不免感慨,随着这丫头长大,他有时偷偷在心中,将江湖上的惹祸精在脑子里过几遍,试图给蔚细归宗认祖。
然而,就在他这一出神的功夫,蔚细一抬袖口,黄闵忙侧身,一掌劈向飞至眼前的暗器,从粗糙衣裳里划出的掌风竟如薄薄的刀刃,划开被啃了一半的苹果,扫到旁边一棵树上。
蔚细身子又是一滑,不知从何角度跃起,从黄闵身侧滑过,从地上飞掠到树梢,几个起跃,便不见了踪影。
黄闵看着她的身影,脸上怒气渐消,慢慢露出一点笑意。
而在他身后,树皮上出现一道极细的如刀刃的划痕,将那颗碗口粗的树划了小半圈,不深,却精确无比地划开了树皮,如果那是人的脖子,此刻必然已经是动脉割破,再无半分活的可能了。
当年,若说是蔚细有如今这样“稳重”如人样的一天,怕是浮隐山上的师兄弟连同山脚下十里八村的纨绔们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倒是七年后的这一幕,看起来更可信些。
骆公子一行人,月白锦衣,轻摇淡墨留白的扇子,迈进这间当地最显眼的酒楼。
这群人实在太拉风,食客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被吸引到这边。
唯独靠窗的一名年轻公子,仍望向窗外。
——最好的雅座,已被这位蹬着破旧软鞋、翘着二郎腿的男子占据,他一身粗麻质地的衣裳,却意外地衬得一张白脸眉目清秀。
眉骨英俏,身板细瘦,骆灿第一次觉着,有人可以雌雄莫辨得这样好看。
只是此人懒懒散散,坐没坐相,斜靠在椅子上,面前不大的方桌上,摆着酥香羊腿、珍珠翡翠汤、鱼花软豆腐、金丝牛腩,几碟爽口的小菜......
落魄的有钱人,骆灿自然见过,脸上大多有落寞愤恨颓丧之气,往往还带着不屑和傲气。
而这位......
他略感好奇,以结交天下名仕为己任的作风顿时上头,上前几步,颇为有礼地开了口:“这位公子......”
蔚细微微偏了一下头,随即“唰拉”一下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