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于娓听他说话，分开八年，这是男人跟她讲的第一句，十七岁的清爽声线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如今有些低沉的磁性，是时间沉淀过的证据。
那时对音乐梦想一腔热忱，总嫌弃自己的声音不够男人，会在酒吧疯狂唱歌唱到嗓子咳血的少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于娓抿抿嘴，避开了那个问题。
“三点拍摄，你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她这样拒绝，说完不再看Green，目光递向他身后的郑元。
“郑老师，带艺人去化妆吧。”
说完转身把手里的相机背到了脖子上，向已经搭好的棚内走，招呼工作人员准备先拍内页的个人照，然而大家的视线却是聚集到同一个方向。
郑元心里叹气，顶顶腮帮，表情无奈，走到于娓身边：“于老师，要不您还是……”
他扭头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男人，对方还是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歪着头直勾勾盯着于娓，没有一丝丝准备动脚的意思。
郑元轻声道：“Green的个性我了解，他这个人浑得很，坚持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如果这是你们的私事，我建议还是先处理一下比较好，免得耽误正事。”
年长一二十的人不是白长的岁数，郑元一语戳中于娓要害，话里话外的都是一个意思，不要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工作，这个男人他管不了，所以只能于娓退一步。
于娓比他更明白对方是个怎样的疯子，八年前她就见识过，手里的相机拿了又放，最后放弃，摘下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三点半正式拍摄。”
她这样跟摄影棚的工作人员说，说完往最近的一个化妆间走，算是答应了男人的那句谈谈。
她前脚进去，男人后脚跟了进来，于娓站在化妆台前，听见化妆室的门“咔嗒”了一声，赶紧转过身一看，发现男人反手把门锁了。
她不敢看他，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问：“谈什么？”
语气是满满的不耐烦，任是谁都会觉得用这种糟糕的声音，一定是厌恶极了对方，但只有于娓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以前总做的那个梦此时又突然被想起来，于娓心脏跳得快到自己想吐。
化妆室针落可闻，隔着一层门板，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清晰传进来，可于娓等了半天，都没听见男人回答她的话。
她抬起眼睛看他，这一看，才发现男人插着兜靠在门上，正瞧着自己，见于娓望过去，总算开口。
“终于敢看我了？”
于娓心脏一沉，又听他问：“你在心虚什么？”
六个字像一把大刀，一刀劈开了于娓的所有伪装，将她那颗颤抖不堪的心挖了出来，扔到了明面上，于娓无意识靠到后面的梳妆台上，手指紧紧扣住桌沿才堪堪站稳脚步。
她胸腔缓缓呼出一口气，片刻，张嘴叫男人名字，然而祝平安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见男人忽然几步跨过来，两臂一支将自己困在了他身前。
两人一下子挨得极近，于娓吓得瞬间浑身绷紧，没说出的最后一个字也被迫咽进了嗓子里。
祝平安俯着上半身凑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沉声道：“祝平安也是你叫的？”
他偏着头轻轻蹭了蹭于娓的头发，贴在她耳边问：“所有人都叫我Green，你凭什么叫我祝平安？刚才不是叫哥叫得挺起劲？”
于娓僵着身子不敢动，男人说的每个字都精准地滚到了她的耳朵里，混着独属于他的气息，烫得于娓手心出汗，就快抓不住桌子。
祝平安变得和从前太不同了，如今的他站在自己面前，每个表情都是柔软的，他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尖锐，也没有猜测里的那么愤怒，他只是不断地问着自己问题，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刀刀见血。
于娓被这种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她不知道怎么接祝平安的话，她大脑一片空白，和祝平安的重逢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想过如果她和祝平安再见，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甚至从没想过她会和祝平安再见面。
于娓从来没想过。
祝平安也不给她任何思索的机会，他掐着于娓瘦削的下巴，逼着她回头看后面的化妆镜，英俊的脸庞不动声色，声音却似笑非笑：
“你看看你，眼睛都红了……”
男人口吻轻浮：“都说情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们也是情人吗？”
他胡说八道，于娓心知肚明，觉得祝平安似乎比八年前更疯了，她看着镜子里男人的眼神，以前的他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蠢蠢欲动却完全看不懂心思的眼神。
于娓想，或许自己今天做了件错事，她不该一见面就叫那声哥的。
于娓只能用力挣脱男人对自己下巴的桎梏，她伸手去推祝平安，觉得他如此咄咄逼人，今天注定没法认真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