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头,“那我和你一起去。”
元安有些无奈,双手捧住汤汤的脸,“汤汤,你要记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龙不可以滥用自己的能力,你若干涉人类的生死,那会反噬到你身上。”
“我希望汤汤平安。”
大风穿过庭院,吹落一地梨花,他鼓起勇气站在井边亲了亲汤汤的额头。
哪怕过了四十年,汤汤也仍然记得那天。
他的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连抱一抱她都让他双手颤抖。
“我已经还俗了,你乖乖等我回来,下聘礼,拜天地,我们要相守一生。”
他给了汤汤一棵小树苗,说树长得比她高了,他就回来了。
而汤汤偷偷拔下一片龙鳞,塞进他的衣服里。
龙鳞虽不能肉白骨,却能救活一个时辰内死亡的任何生灵。
那一天后,汤汤再也没有见过元安。
直到看见跳井的林鹤,他有着和元安一样的脸。
如今,她想起元安在井边念过的诗,恍如昨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恍然惊觉,人类是人类,元安是元安。
一别四十载,我的元安,没有回来。
其实在林鹤讲出顾霜患病的前一天,她的母亲来找过汤汤。
顾霜这个人,汤汤对她没什么深刻印象。
当顾霜的母亲出现在汤汤面前时,她也没有识别出她们的相似。
她坐在林鹤的家里,见了汤汤,微微一笑。
“汤汤,我们终于见面了。我是顾霜的母亲。”
她生下顾霜时,年纪已经不小了,生时艰险万分,故而十分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
汤汤淡淡地回她,“我不需要认识你。”
她和林鹤已经毫无瓜葛,顾霜的家人实在不必来找她麻烦。
女人的眼神有种朦胧的恨意,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汤汤仍然看见了那深处藏着的一丝缱绻的哀伤。
“你是认识元安的那个汤汤吗?”
汤汤猛然看向她,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她的心激动得似要跃出胸腔。
不等汤汤追问,女人说,“是元安托我来找你,想问你再借一片龙鳞,赠予,我们的女儿顾霜。”
她的话让汤汤犹如置身大雨中,炙热的烈焰烧得她血肉模糊,无处可逃。
“元安?你胡说!”
汤汤浑身发抖,难以置信,这是龙族的秘密,而汤汤只告诉过元安一人。
“若你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她回答,“我问他要不要来见你一面,他说年少无知的一段经历,见不见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的女儿生了病,不得以才想来请你帮忙,仅仅一片龙鳞而已,他说你心善,想来你不会吝啬。”
女人站在汤汤面前,她的面容看起来那么仁慈,说出的话却何其残忍。
汤汤再也压抑不住怒火,将她扑倒在地上,手化为利爪,划破她的皮肤。
血流了出来,汤汤闻到了龙鳞的味道。
因龙鳞而复生的人,血液一生都会沾染她的气息。
元安没有用上,只能是他还好好的活在在世上啊!
这一刻,汤汤再也无法不相信。
他的誓言历历在目,字字如刀,剜得汤汤头痛欲裂。
族人说过,人类向来狡猾不可信,她竟无知愚笨,竟爱上这样的人类。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早已脆弱如风中骷髅。
她既无法回到水里,也无法去往天上。
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在苟延残喘,甚至无端晕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像那日在小巷里。
像那日林母去世时。
这时候,汤汤很害怕,害怕下一次再也不能睁开双眼。
拔去龙鳞的地方永远无法愈合,犹如断去手足,她注定因为这些伤口腐烂成白骨血水。
汤汤撑着一口气,痛苦地徘徊在世上不肯安息。
只怕元安回来见不到她,只怕他伤心。
却怎么也没想到,无数个日夜的锥心之痛,到头来,成了一场笑话。
她守着他的道观,守着他的同胞,整整四十年。
他们死了,她忍着剧痛拔龙鳞救他们。
他们伤害她,她后来也没有化出真身去犯下杀孽。
她做了很多好事,帮了很多人。
为什么他却不来见她?
为什么她送他的东西可以随手送给别人?
他把龙鳞给了她。
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别人,那是元安的妻子。
那个别人啊,是汤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