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倒头继续睡。下半夜没有鼾声,倒是有老先生是不是唉声叹气,声音终究小了些,他睡得稍稍安稳些。
次日醒来,杨徹先拿考卷过来看,习惯性通览全卷,看到最后一题时,他心一下子沉入深渊。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一字不差。
虽然心里已经设防,真在考卷上看到这一题,整个人还是震惊许久,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赌输了。
真的是泄题。
有人在考前,在考官们进入贡院之前已经知道了考题。
提笔答卷,他无法聚精会神,脑海中不断冒出隋波和张淮,和自己给他们答的那份答案。
隋波和张淮二人却没他烦恼。
在见到考卷上的题目,他们二人欣喜若狂,将杨徹为他们写的文章,原文不动默写出来。
隋波先答最后一题,写完后脸上笑意难掩。其他几题答得只要过得去,有这一篇文章撑着,也不失为一张不错的答卷,况且他还有第二重保障。
应该万无一失。
张淮与他的心境有些相似。
贡院内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其他的举子见到此题心花怒放,感觉自己就要一步登天了。
与他们远远相隔的字号内,杨信看到这一题已经是午后,前面题目全都答完,他震惊得呆坐在字号内,双手抱头撑在木板上像个泥塑,久久不能动笔。
巡视的士兵,来回走了几趟,见到他还是固定的姿势,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喊了他一句。
杨信这才慢慢抬头,缓过神来。
“若是身体不行,就交卷找贡院内大夫瞧瞧,大不了三年后再考,别闹出性命,上一场有一名举子在贡院内咽气。”
杨信道了句谢,这时天已经暗下来,明远楼响起了鼓声,巡视官兵,提高嗓音提醒还没有交卷的考生,现在鼓声已响,开始给烛,让他们没答完抓紧时间。
杨信看着面前考卷上的题目,颤抖着手提笔蘸墨。
他尽力控制自己情绪,可手还是抖得厉害,连巡视的差吏都以为他真的有什么病,对他特别关注一些。
在第二遍鼓响之前他终于将这一题答完,字也没了任何笔锋,甚至出现几处涂改。
交完卷,他还未真正缓过来。
在龙门前的众考生中寻找杨徹,遇到熟悉的人便询问有没有瞧见杨徹。
而此时的杨徹缩在一处角落里,抱着双膝,裹紧外套,脑海中全在想这次春闱。
考前泄题,还是考卷未出之前泄题,这比通关节、替考更恶劣,更可怕。
背后之人直接掌控着这场春闱。
他抬头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考生们的脸上有喜悦、担忧、悲痛,有抱头痛哭的,有生病在呕吐,甚至又病倒直接昏过去的。
九千多名举子,寒窗苦读多年,他们多少真才实学,最后像高昇一样被埋没,多少怀揣一腔热血,最后如方鉴一般走入歧途,还有多少人失意远遁。
他昂首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寒夜中圆月更加明亮,淡淡的冷光洒下来,好似一层寒霜,寒意阵阵。
“无端夜□□掩昼,天教月上明远楼。”他低低念着。
也许这才是他穿越过来的意义。
前世他不顾一切揭露A大考研黑幕,受到多次威胁,最后死在一场看似意外的车祸之中。
穿越过来父亲被诬舞弊,父兄亲人都死在别人安排的局中。
如今自己又面对这样的局面。
三次了!
他知道科场没有干净的,但是他不知背后竟肮脏到这个地步。
他靠在身后的墙上,昂头痴痴地看着天上寒月。
“无端夜□□掩昼,天教月上明远楼。”忽然有人重复他刚刚念的一句诗,赞道,“好诗啊!”
杨徹侧目望去,竟然是高昇,一身宽大棉袍,衬得人清瘦非常。
“高先生。”他精神萎靡地打个招呼。
高昇放下考篮,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盘腿也靠在墙上望着月。
两人沉默许久,高昇歪着头,低语:“这一场会试,亦有考官卖关节。”
杨徹扭头看他。
“高先生怎知?”
“春风楼,温柔乡,醉生梦死之地,没有撬不开的嘴,没有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哪位考官?”
“还不知。”高昇闭上眼,“睡吧,醒后再想醒后的事。”
“考生是谁?”
高昇摆摆手,“别打搅我睡觉。”不再搭理他。
高昇有没有真睡他不清楚,杨徹是一夜未眠,次日放排,他精神不振,魂不守舍地踏出贡院。
坐在回府的马车内,靠着车壁闭眼一句话也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