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气,渐渐闷了起来。然而柳拂白堤,烟笼碧水,菡萏亭亭斜立池中,却也独有一番趣味。
只是如此美景,却也展不了郦阳公主的眉头。从下朝进了水榭,公主的眉头就未曾舒展过,书翻了两页便弃置一边,棋摆了半盘就拈着棋子,神思不定。半晌,叶殊英只听见她幽幽吐了一口气,手中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
“殿下是为何事烦忧?如果殿下心中烦恼,不妨说出来,学生虽然无能,说不定也能开解开解。”叶殊英忍不住问道。
“你哪里懂得这些事?”公主摇了摇头,“说来说去,我也只是忧心朝中之事,却不便和你说知。等你日后出师了,我再慢慢告诉你这些。”
叶殊英心里知道她并不拿自己当做亲信,只当成求学学生。此事他经历已久,也不因此而不平,只是笑道,“那不妨和我说几句笑话玩玩,殿下整日郁郁不乐,连我看了也不能开心。”
此话一出口,他深感冒失,自觉这两句话说得太亲密了些,不合身份,心中暗自后悔。
但方才说话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把这两句话说了出来。其间原因,他自己也想不通。好在公主并未发怒,只是微微笑道,“你有什么笑话可说?讲来听听?”
这句话还真把叶殊英问住了,他平日里为人自持,很少与人说笑。但公主既有问,他也只能搜索枯肠,把平日在军中听来的几个笑话一一讲出来。
但公主似乎并不喜欢这些,虽然她听得唇边带笑,但叶殊英暗察之下,却看见她眉头始终微微蹙着,明白她终究是心中烦忧,不能解开。因此说了笑话,就找了理由告退,离开了水榭。
郦阳公主望见叶殊英远去了,长叹一声,心思不禁又回到今日的朝会之上。
听闻楚文交斩杀使者,自立谋反的奏报后,郦帝先是眉头紧皱,又忽然笑了起来,径直把奏报掷到了她面前,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我说了他总有反心,可惜你总不信。现在怎么样!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得意之下,竟然眉飞色舞,仿佛这是件喜事一样。郦阳公主看了,也自无话可答。还是丞相元文世替她解了围,元丞相起身奏道,“既然楚文交叛变,需防备他连结北戎,造成大乱。臣请陛下尽快派人前往平叛。”
“那是自然!”萧昭允还沉浸在得意之中,笑着应答道:“丞相此言甚是。”
“依臣之见,不如派遣折冲将军苏举,从兰安关,朔月关各调一万兵马,前往平叛。”
“不可!”郦阳公主反驳道,“苏举此人,好为大言,不知兵事,难堪大用。还请陛下三思。”
“郦阳殿下此言差矣,先帝尚在时,折冲将军就曾跟随先帝北驱戎狄,难道殿下此言是认为先帝也看错了人吗?”
“苏将军确实跟随先帝征战,但先帝昔年命他独领一军,绕后袭击北戎大军。他却失期未至,若非与他同去袭击的聂将军先到了北戎营地,我军危矣。”
“殿下此言有理。”元御史也起身出列,说道:“还请陛下三思。”
“行了,别吵了。”萧昭允按着御案,说道,“朕认为元丞相所言有理,就依元丞相所奏,散朝。”
朝会散场后,郦阳公主走出殿中,抬头望了望遥天,只看见无际的浓云,从碧瓦之上直铺到天尽头,似乎预示着风雨将至。
“殿下请留步!”身后一人叫住了她,郦阳公主回过头,只看见那是今日殿上的元御史。
元御史名唤紫成,乃是元文世的长女。但元紫成的行事与她父亲元文世一点不同。元文世一味逢迎,又喜好奢华。元紫成却为人正直,素来清俭。
元家虽也姓元,却与前朝皇室无甚关系。这家人本姓为茹。后来改姓元字,是因为元文世的父亲在前朝做官时立下大功,被赐姓元氏。
虽然后来换了新朝,也没改去姓字。元家从前跟随旧朝时忠心无二,到了新朝,子孙却一代不如一代。只有元紫成还算秉公持正,因此郦阳公主对着她时,神色还较为和缓,问道:“不知元御史唤住我,所为何事?”
“殿下,”元紫成低头道,“我料到苏举此去必败,苏举战败之后,陛下必要新选他人,前去征伐。但我观朝中诸将之才,皆不如殿下。”
“你要保举我前去平叛?”郦阳公主已知其意。
“对,我明日会上疏谏阻陛下,劝他不要派苏将军前去。如果陛下能听从,自然最好。如果陛下不愿听从,还请殿下,千万不要在这两日上疏谏阻,也万万不可犯颜直谏。陛下向来多思,只恐他看见奏疏,又要生怒。殿下恐怕也要陷于危难了。”
“我明白了,多谢你。”郦阳公主与她素无交往,料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感动。
“殿下不必谢我,我非是为你,只是为国惜才罢了。”元御史正色道,“我为公事,不为私交。殿下明日见了我,也只当我没说过这些话。”
她说完这句话,就脚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