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病房周围照料她的人很多,谢阮从七岁失去母亲的陪伴后,直到十岁时阮栀榆去世,都再没和她说上过半句话。
谢阮年幼无依,万事只能仰仗依赖谢延旻。
母亲是和她血脉相连的最亲密的人,为了保住阮栀榆,谢阮愿意做任何事,谢延旻因此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将谢阮带到了后山的小祠堂,划破她的右手食指取出几滴血,而后滴在了某一块牌位上。
等到谢阮成年后得知他这样做的意义时,已经来不及了。
取完血后的下午,她得到了特殊的奖励,在本该去看画展的周六,她被送往慈安医院,在阮栀榆的病房外呆了一个小时。
回到家后,保姆替她重新洗过澡,就把人放在了小花园里。
“前厅有贵客,不许乱跑。”中年女人在她面前挥了挥拳头,恐吓道。
谢延旻在老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所以很多时候他的态度,也成为了在老宅工作的那帮子人待人接物的参考。
譬如负责照顾谢阮的保姆,竟然也学会了中间商赚差价,拿着一大笔钱抠抠搜搜抖出一小部分,给谢阮买了条设计廉价布料稀烂的裙子敷衍了事,剩余的则被她心安理得地收入囊中。
弄清楚眼下的处境后,谢阮支着脑袋叹了口气。
她抬手摸摸脖子,那里空空如也,小木牌不见踪影。在她有记忆的这些年间,确实没有见过类似大小的挂坠,如果出生时得到的那块小木牌真实存在,那么它一定在记事前就从谢阮身边消失了。
谢阮心烦意乱地拨弄起眼前的玫瑰,一只白蝴蝶穿过枝叶间隙,翩然落在她的指尖。与此同时,门口咕噜噜滚过来一团漆黑的小绒球。
谢阮拨开玫瑰丛探出脑袋,看见它伸出短小可爱的四肢,抱着大尾巴坐在地上抖了抖耳朵。白蝴蝶扑棱两下翅膀,引诱似的向它靠近,挑衅地轻点在小家伙的鼻尖,而后迅速转身飞入花丛中。
喵呜——
黑猫龇着牙忿忿不平,视线触及不远处的谢阮时,又肉眼可见地温驯起来。
这猫有点眼熟,谢阮盯着它上上下下看了几圈,怎么瞧着有点像钦江县那只黑猫的缩小版。虽然猫身更圆一些,五官轮廓因为年龄尚小仍显稚气,但苍绿色的眼睛独特且罕见,只是少了几分深邃感。
阮栀榆去世前的记忆似乎随着她本人的离开,全都模糊不清。
谢阮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是不是真的在谢宅见过方季遂他师父养的小黑猫,怀疑的目光扫过蹲在门口充当玩偶摆件的小猫,缓缓停在它胸前一块猫猫头形状的小木牌上。
她的小吊坠不见了,凭空又跑出来一只有小吊坠的黑猫。
不同于赵舒昕创造出来的魂场,阴森诡谲,灿烂馨香的月季掩盖了死人身上充斥着血腥的秘密,这个魂场一派安详随和,像是普通的记忆回溯,但究竟是她忘记了确有其事,还是又陷入了另一场镜花水月之中?
一人一猫隔着花丛遥遥相望,不知过了多久,花房门前忽然走过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弯下腰揉搓着猫脑袋,嘴里念叨几声宝贝,抱起它走远了。
谢阮讷讷地张了张嘴,无声和它说了句再见。
黎津盛夏风雨无常,黑猫消失后,阳光迅速黯淡下来。谢阮穿过花丛站到门边时,仰头只瞧见天际浓云密布,金红的太阳在层云之上挣扎着泻出一线天光。
身后,白玫瑰的花瓣倏然飘落,纷纷然好似下了一场大雪,将她整个人包裹住。鼻尖燃气一阵诡异的木香,谢阮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然不在原处。
她抬手捋下覆在眼前的花瓣,撑着地面直起身,头顶上方的香炉里青烟袅袅,谢阮嗅了嗅,反应过来这是又回到了小祠堂。浅亚麻色的棉质长衫淋了雨,下摆袖口处湿哒哒地贴合着皮肤,她皱眉打了个喷嚏,恍惚间竟觉得四下如同浸泡在深冬的河里一般寒凉。
第三段记忆点分外眼熟,谢阮拧了拧裙摆,想起月前长禄山发生小山洪后,她从这里捡回了周夏时。
她盘腿缩在一块破旧的蒲团上,拖鞋在来时早已沾了水,被谢阮蹬掉在一旁。
视线逡巡过高台之上烛火照亮的地方,有一处明显灰少的空位,不久前她摸到过的小木牌正静静躺在那里。
谢阮站起身垫着脚把东西拿过来,光滑的指腹摩挲过木牌表面,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几个零碎的画面。
从赵舒昕的魂场出来后,她大病一场,是夜本该辗转反侧,却清闲无梦难得好眠。谢阮不清楚为什么后半夜睡得如此安稳,但手中隐隐发烫的小木牌使她记起前半夜做过的梦,梦中也出现了这块木牌,但只能摸到凹凸起伏的字辙,并不能看清它的形状轮廓。
“己卯年六月初九。”谢阮喃喃,眼下处境与梦中的情形缓缓重合,耳边嗡鸣,她仿佛又听到了那道苍老的声音。
——[谢阮,父谢延旻,母阮栀榆,己卯年六月初九生人,今入宗祠,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