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想到过再见到尾形已经过了许久,也许是足有一两个月,他窝在房子之间的过道里,缩在那片阴影中好像与其融为了一体。
你看见那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于是跨过那些被人欺丢弃的破烂编制品走了进去。
“尾形?”
男孩听到自己的名字,慢慢转过头来,无神的大眼和阴冷的过道让人忍不住心生对鬼神的恐惧来。
“是我啊。”
他似乎怔松了一下,半天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你。”
“在这儿做什么呢?乘凉吗?”
你找了个地方坐在他旁边,也没管是否会弄脏衣服。
“不,只是,不知道待在哪儿。”他看着你,神智有点游离,或者说他不知道是不是该集中精神来和你讲话。
“是吗?对了,上次你送给我的,很好吃哦。我已经确定了!比鮟鱇鱼还要好吃。本来想给你送一碗过去的,但竟然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他却像是失了魂魄,嘴里缓慢地咀嚼着你的话语。
想必那晚,他送给你的野鸟成了温蕴的热气填满了你的腹部,而面对他,只有一如既往的鮟鱇鱼锅。
对于儿子的首次单独狩猎就捕获猎物,母亲依然在料理台前,用冰冷的背影面对着他。那个已经死去的野鸭悬在空中,脖子晃荡地摇曳,也换不来母亲对案板上寄托对从未谋面父亲情感的鮟鱇鱼肉。
他的期望落空了,母亲一如既往地,用菜刀做着完美的鱼锅,念着根本不会回来的父亲的名字。
尾形那时候只觉得母亲已经可怜到让他都觉得不顺眼了起来。
那个所谓的父亲,何时会想到母亲?被一遍遍呼唤的人何时会来见她?
他看着你,问:“不知道地址,就不送了吗?”
你语塞,确实,就算不知道地址,想必都是住在一个范围内的,只要稍加问询就可以知道。
于是你道歉了,十分认真的。
“对不起,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他拉住你的袖子凑过来执着地问:“你要补偿什么?难道这就能否认你那晚吃了它吗?”
你怀疑他在碰瓷,但没有证据。
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转到那晚你一个人吃了野鸟而他没吃到所以你显得罪大恶极一样。
于是你问:“你想要什么呢,尾形?”
他想要什么呢?猫咪一样的眼睛眨了眨陷入思考。
他想了很多,发现那些都是只有母亲和未谋面的父亲才能给他的东西。
“不要问我。”
你看着他,小小的孩子坐在那里,虽然存在,但好像缺失了什么。他似乎也明白自己少了什么东西,拽着你的袖子却说不出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你当然更说不出来,于是你拥抱了他。
你的母亲经常在父亲发酒疯后抱住你,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一切痛苦了一样。现在你抱住他,希望能缓解他的痛苦。
你无从得知其焦虑的根源是什么,但你确定当你看到他的时候,对方身上透露出来的燥郁以及不稳定是一个孩子所无法承受的。
拥抱能带给人力量。
你抱着尾形,感觉他比起同龄人有些寡言。
哪怕是被人突袭,对方也没有说很多的话来。他安静地待在你的怀里,手拽着你的衣袖不知道在想什么。
“野鸟,很好吃吗?”
“很好吃哦,这都是多亏了尾形。”
听到你肯定的回答他又不做声了,他想去猎鸟,尾形百之助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打到。
但你的怀抱又将他困住,明明能轻易推开,他却没有离开的勇气。
“喂……”他第一次喊你的名字:“你有父亲对吧。”
“嗯。”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脾气很差的酒鬼,很暴力,很粗鲁,不高兴了就会打人。”
“是吗?”他反手抱住了你,不离开反而越陷越紧了。
“会打你吗?”
“……会,还会打阿妈。”
“这样啊,这样……那你的母亲呢?她对你也不好,也会打你吗?”
他询问带了点迫切,甚至已经帮你做了回答一样 。说不清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情感去说问这些话的,尾形百之助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膨胀,跳动,他开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聊天,而是饥渴的野兽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产生的下意识举动。
那平淡的脸第一次有了可以被称为人的表情。
“不,我的阿妈很好。”
你的一句话在他听来有些轻飘飘的,仿佛只是称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总是在父亲面前保护我,抱着我睡觉,做的饭也很好吃哦。”
尾形百之助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