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1 / 3)

回到家,兰君看到我就哭了,我走过去,抹干她脸上的眼泪,红红已经三四岁了,跑过来喊爹,我抱着孩子,转过头对兰君说:我再也不走了,咱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块。

走进屋,我才发现门上斜叉贴着黄纸,我心里咯噔一下,我问娘呢,兰君没开口,就哭的泣不成声,说:

那晚你从南河里跑出去,我们就被押回村里,村干部看你跑了,我又带着孩子,就把咱娘拉到台上□□,有人说:这地主婆解放前就剥削人,解放后还不参加劳动,还没有改变地主阶级的习气,以前是剥削下人,现在是剥削家人,得把她好好改造改造。

最后有人提议说:她不是爱干净吗,村里成立小学校,缺个挖屎出粪的,就让她去挖屎出粪,看她还嫌不嫌脏?

我说我替咱娘去干,他们不同意,娘也不同意,娘说:孩子那天被冰水一激,这一连好几天发烧,孩子可以没奶奶,可离不开娘;那天世贵说要走,我心里不愿意你们走,你们前脚出门,我后脚就去找了村干部,没想到让你们受了那么大的罪,红红也遭了那么大的罪,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解放前,为了吃喝嫁给老头子做小,为了一点小事治妥人(当地常用方言,意为为难别人),吃水吃一桶倒一桶,吃豆芽吃一半掐一半;解放了,还让你们伺候吃喝,这都是造业(佛教用语,近似于造孽),我挖屎出粪罪有应得,一点也不亏,说着也哭了起来。

从第二天起,娘就拿着铁锹、扫帚,去小学校出粪,她怕见人,鸡叫二遍,她就赶过去,干完回来,天还没冒明;去年冬天,下了几场雪,天冷的出奇,茅坑冻的像铁疙瘩,咱娘就拎上锛撅(一种尖尖的斧子),一凿子一凿子的凿,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蹦的黄一块黑一块的屎渣子,她怕熏着我和红红,就去屋里先擦干净,我说给她洗洗衣服,她也不愿让我洗。

去年的腊月初十,我记得不能再清了,那天不知道为啥,我心里直发慌,眼皮也突突的跳,孩子一直哭闹个不停,也不知什么时候睡得,等到后半夜三四点钟,天还漆黑,啥也看不见,咱娘就爬起来要去扫粪窑子(当地厕所的俗称)。

我说:娘,天能冷,你等等再去也不晚!

她说:学校有几个孩去的早,我碰到过好几回了,现在我也睡不着了,干完回来再补个觉也行。

就这样,我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不大会,步亭叔家的小五就嗷嗷的来喊:嫂子,你快去学校看看吧!

我隔着窗户问:咋啦?

小五说:俺大娘摔倒在粪窑子里了。

我只当是磕着了,穿上衣服就过去了,还没到,就看到粪窑子外面围了一圈人,我走进去,看咱娘趴在地上,两只手倒背着,头磕在了茅坑的砖头上,有个两指来长的血口子,身上滚了一身的屎尿。

我蹲下,摇晃两下,咱娘没一点动静,我再一看脑壳塌进去一块,已经没了呼吸。

原来那天天黑地滑,娘摸黑干活,踩到尿冰溜子滑倒了,好巧不巧头磕在了的砖头上,这一倒下就没再起来。

我央求几个邻居帮忙把娘抬回家,围观的直叹息,说:唉!世贵他娘,这要了一辈子好,临了临了腌臜死了。

抬回家,我让他们把咱娘放在堂屋的地上,关上门,我一点点的给咱娘擦洗干净,她干净了一辈子,不能就这样让她走。

听兰君讲完,我满脸愧疚,我愧对养娘,愧对她的养育之恩,临死前也没给她老人家尽孝,我愧对兰君,愧对她,只顾自己一个人逃离,留下她一个女人作了这么大的难。

我决定去地里看看养娘,给她老人家烧点纸钱、磕头谢罪,正说要出门,岚松找了过来,他现在已经官复原职,还高升了一级,成了村里的副支书。

他问我这次回家,可找到家里人?我说找到了,还不合时宜提议他也回老家看看,他摆摆手也没答话;是呀,他在这边成了先进的党员干部,任谁也不愿翻解放前在老家是地主的黑历史。

岚松问我:这次回来打算怎么办?

我说:死活我就在家里了,我没见上养娘的最后一面,再不能抛下兰君她们娘俩。

岚松点点头说:现在有项新政策,瞎眼、瘸腿的残疾人可以允许干些买卖,前王庄的殷瞎子唱大鼓倒也不少挣,关键是一年可以外出大半年,不是省的你挨□□了吗?

我一听确是个好政策,但我刚说了不走,不知道兰君是怎么个想法。

还没等我开口,兰君就说:行呀,只要有条活路,咋着都行呀!

岚松说:虽说可以出去,但现在都归了集体了,出去的话,一个月还得给村里交一块钱,一年除去在家里干活的时间,差不多全年交个七八块钱吧?另外,还有就是得想个由头,怎么能摊个残疾。

钱的事我倒不担心,这次去河南,一个月挣个十块八块的我还是有把握的,只是怎能摊个残疾呢?

兰君提醒我说:上次你有个耳朵被打的流脓,还一直嗡嗡的响。

最新小说: 大明一家人 含黛 念念勿忘 奉御女官(清穿) 娇华(双重生) 他,又出现了[穿书] 谬果[破镜重圆] 娇娘二嫁 我是贵族学院男主的病弱青梅 心动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