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最先看到石斌身后的她,高兴地唤了一声。
周濛越过石斌看过去,她居然蹲在一堆鸡窝旁边,正侧身对她招手。
她的对面,则蹲坐着一个穿灰麻布衣的老妪,她头发全白,满脸的皱纹,在柳烟偏头喊出周濛名字的时候,她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显得僵硬。
两相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周濛看着她的脸,想在其中找到记忆中的那个年轻婢女的痕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将那个端庄而俏丽的姑娘,与眼前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虽然这两个夜雪的中间,实实在在相隔了近五十年的光阴,但她似乎比正常衰老的样子还要更加苍老,干瘦枯黄,全然脱了原本的形貌。
老人也定定打量着她,似乎也想在她的脸上寻找熟悉的痕迹。
很快,那双浑浊的眼睛就湿润起来,周濛看到她的嘴唇开始发抖,好几次想扶着身后的土墙想站起来,但都失败了,或许是因此生了懊恼,又或许是过于激动,她的情绪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浑身都有些发抖。
柳烟赶紧过去将她搀扶了起来,朝周濛使了个眼色,周濛回过神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老人的手紧紧攥住柳烟,她的那双手像枯枝树皮一般,覆在柳烟如水葱似的柔荑之上,而且还在不停地发颤。
周濛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唤她。
“你可以叫她雪婆婆。”
身后传来梅三娘的声音,她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在这样的场景面前,甚至显得分外冷漠。
“雪婆婆好,”周濛开口唤道。
其实夜雪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中,自始至终都带着春风般的暖意,周濛微微绽出一个笑容来。
“好,好。”
枯瘦老人的声音意外地柔和好听,泪水同时划过她沟壑纵横的脸颊,年近古稀的老人又哭又笑,激动得像个孩子。
***
在老人一再的坚持下,周濛只好让她又去给自己做了一些吃食。
她自己则在后院,和柳烟、石斌一起重新修缮鸡舍,前两日的大雨将原本的鸡舍冲得垮塌。
半个多时辰之后,老人才端着两个碟子从灶房出来,一碟枣泥糕,一碟胡饼。
忙活了这么半天却只做出这两样很普通的食物,老人很是局促,“家里没有备多少吃的,做得简单,女君就将就着垫垫肚子。”
周濛看了看眼前的两碟,吃食看起来的确普通,她捻起一块枣泥糕,咬了一口……味道其实也很普通,还有一股淡淡的霉苦味。
周濛的鼻子有点酸,显然老人的生活过得十分清苦,这点枣泥也不知放了多久,想必是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吃。
“谢谢雪婆婆,很好吃。”
老人垂着眼睛,并没有因此感到欣慰,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东西,味道并不尽如人意。
“自从你母亲离开这里,我就没做过点心了,二十多年了,手生了,味道恐怕不怎么好。”她不自然地笑笑。
周濛刚要继续安慰几句,旁边的梅三娘却突然发话了,“行了。”
她显得很是不耐,居然皱起了眉头,“再吃就过午了。”
雪婆婆瑟缩了一下,更低地垂下了眼睛,眼里的那点笑意彻底消失。
周濛顿时不敢说话,印象里,师父虽然不是个待人热情的人,但也不至于这般不懂礼数。
梅三娘丝毫没有冒犯了长辈的歉意,索性站起了身,“雪姨,”她叹道,“你知道我们此番为何前来不是么,从荆州走一趟这里不容易,她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吃你这一口点心的。”
她淡淡低眸,瞥了眼垂头的老人,老人已经闭起了眼睛,身子又开始微微发抖。
梅三娘朝周濛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起身,然后又对老人说道,“想好该怎么做了,就来后山吧,我们先去那等你。”
周濛被梅三娘拉了起来,接着又跟着她出门,在身后小声说道,“师父?”
她不理解师父为何要对一个慈和的老人如此无礼,觉得这样的她有点陌生。
梅三娘没回头,周濛却听她轻轻冷笑一声,“你同情谁都不该同情她,随我来吧,带你去个地方。”
出门前,周濛回头看了一眼枯坐在地上的老人,她双手撑着薄薄的蒲团,身体微微蜷缩,她的头低着,看不清表情,但是发颤的身体和粗重的呼吸,能让人感觉到她此刻的痛苦。
周濛跟上梅三娘,又问,“师父,雪婆婆到底怎么了?”
梅三娘没有回答,带着她一直往后山走,直到走进那片樱树树林的深处,她才停了下来。
樱树稍矮,比一人高不了多少,此刻深冬,枝桠全都光秃秃的,平平无奇。
“熟悉这里吗?”她指着这些樱树问。
周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