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傍晚,满室昏暗。窗纱透出的微光勉强描出人的轮廓。黑魆魆浓缩成阴影,压在每个人心头。恩怨纷争早不是重点,在人命面前,全都太渺小。
徐成毓独自靠在门前,抬头看了看顶上那根梁,淡淡道:“裴公子,你为什么要带我们来湖心岛。”
裴修逻也收起嬉皮涎脸,斟酌着措辞,极慢地开口:“现下想来确实有些蹊跷。前日里,我得了个消息,有人在湖心岛捉到一只黄线鸟。”他瞄了一眼褚玉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褚玉宣轻咳一声,道:“黄线鸟你也看过,黑色身,一线黄。与黄线鸟传话不难学,会点口技皮毛就行,难的是……”
“难在调教鸟上。”徐成毓忆起第一次看到黄线鸟的时候,褚玉宣也是如此说。
“正是因为难训,这种鸟儿又少,我听到消息,巴巴想溜出家,往湖心岛来一趟。”裴修逻道,“正愁找不到借口,下仆传来个消息,愉郡王大驾光临元熹书院。于是我收拾了东西,骑着红马便来了。”
“怪道定要我们来湖心岛,为什么你之前不说?”褚玉宣不解。
裴修逻尬笑两声,颇不好意思垂下头。
徐成毓倒有点明白,可能担心褚玉宣或贝愉跟他抢,又要借贝愉慧娘的东风,左右两全下,六人全来了湖心岛。
“是谁告诉你黄线鸟在湖心岛的消息的?”
裴修逻微一皱眉:“不少人都知道我在找黄线鸟,这不是什么秘密。我自然有得消息的地儿。”
徐成毓点点头。看向贝愉,问道:“愉郡王,你为什么会来元熹镇。”
窗侧散光洒在贝愉脸上,徒留一片静谧的白。他耷拉着眼皮,唇色苍白,显得即消沉又脆弱。没有人催促他,不知过了多久,光一寸寸黯淡,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不该来的”。
“来这本有两件事,一是与慧娘多相处,二是知道你会带个伴儿,总存了个念头。”他忽地笑了一声,短促而不因不由,“我不该来的,什么都没办成,还添了许多污糟。”
沉甸甸情绪包裹难受得紧,徐成毓既想问谁向他透的消息,又思及慧娘的行踪本不是秘密,“贝”字徽印的马车跑哪儿都是焦点。心底叹口气放弃了问的打算。
“你觉得我们到湖心岛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裴修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很好,很好,少见如此不怕死的人了,敢在元熹书院底下设计小爷,等我出去了……”
“省省罢,若是能出去,早在小二和素衣女子这会儿已经下狱了。”褚玉宣没心情听放狠话,不耐烦打断他,“结症不就在出不去?随意一个便够他们喝一壶。”
“你!”
徐成毓一伸手拦下暴走边缘的裴修逻,接着问:“裴公子,你派去巡院子的都没消息么。”
裴修逻哼一声,道:“没有没有,里里外外都搜过了。而且这小客院前门早锁住,并无牛鬼蛇神叫门什么的。”他情绪渐渐低落下来,“船坞那也安排了人,但没有消息,就是无人进岛。”
徐成毓点点头,门堵不漏窗,幕后之人想尽办法把他们聚齐,必不会在这方面露岔子。不过……
“这里的十几个仆役真信得过吗。”她想得个保证。
裴修逻默然片刻,也没那么有自信,但还是给予担保:“我不能承诺每个人都忠于裴家。但是,三人同行,若行踪诡异者暗报是命令,我也能承诺至少现在没有问题。”
他有意无意瞟一眼褚玉宣,一字一句:“裴家做工的人,皆从元熹书院出身,身世清白。且待遇丰厚,儿女子侄可往书院读书,杂费全免。若有异心者,那是连家族根都不要了。”
“身家亲人皆系于此,我或许不信你们,但信他们。”
徐成毓亦信七八分,倒不是信裴修逻的承诺,而是信自己的眼睛。待院子这两天,仆役少有近身的,距离所限,七十八般武艺也使不出来。
裴修逻接着道:“若你疑心他们,不如疑心我。他们是匪窝,我就是匪首。”
“行,匪首。”徐成毓牵起褚玉宣的手,利索拉开门,“匪首,拜托您和愉郡王待一块儿,特殊时刻,委屈下您俩。”
“喂——”惊呼声被关在屋子里,两人已经踏下连廊,踱步至院子中。她松开手,却被狠狠握住,接着一拉,二人半抱在一起。
徐成毓又叹气,轻拍他后背:“叫你太过激,不分青红皂白的,冲进去把人骂一顿。现在好啦,愧疚了,又说不出口。”
褚玉宣嗡嗡道:“才不是愧疚,我不会对着他愧疚。”停顿几息,“一切是他自作自受。”
呼噜一把他的头,徐成毓敷衍应下:“对,他的错。不过,”她支起身,与他面面相顾,“恶语伤人,说难听话前,三思而后行,可以吗。”
褚玉宣一僵,心虚移开眼。徐成毓平声静气道:“不知道你之前说过几次,从现在开始,不想理就少看少说话。不乐见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