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相冷眉冷眼地觑着他,贴在李昌松臂侧的阔刀刀背还黏着一层湿乎乎的血,顺着李昌松的臂肘朝下淌着,颇为可怖。
李昌松的喉间挤出一声‘呃’来,脸色登时煞白,一动也不敢再动。
应无相不再看他,将刀体缓缓放下,漠声道:“令尊的尸首已由衙役收回衙门了,李大郎且先去登记录册罢。”
周遭虽说有着不少孟西村的村户,但一年下来,也甚少见这位应家二郎开过口,即便开口,亦不过是一两个字,这样成句儿的话,极少听过。
李昌松怔怔地点了点头,两手难能遏制地抖着:“好、好,我这便同我这贱内一块去。”
说完,李昌松见四周瞧自己的眼神实在鄙夷,难免心中发虚。
他朝瘫坐在地、还没缓过神的薛泫盈递去一眼,讪讪地将手伸去,作势要扶她:“娘子……”
薛泫盈捂着高肿的侧颊,两眼幽幽地泛着冷,连一个字儿也没施给李昌松,顺着身旁吴大婶的力,缓缓站起身来。
明晃晃的示好被拒得如此干脆,李昌松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还不忘将手朝袖上一抹,给自己找补。
此时刑已施毕,聚在集上的百姓也业已散去大半。
薛泫盈只知受过断首抑或极刑的尸首,为避免死后亲属在尸体上有所动作,以碍原案审理,因此皆由衙门负责火葬,事后亲属只需来按名领取骨灰瓮即可。
她对此事一知半解,更不清楚往哪处去申领。
薛泫盈朝李昌松觑了一记,只见他一副松松散散、毫不上心的模样,难免心中又是一寒。
前头,应无相已走出了数步路。
她忙小步跟上,弱声道:“应二郎。”
应无相的步子一顿,将提刀的手默然藏到身后,目光缓缓落在她面上,嗯声:“薛娘子,是要某带路吗?”
薛泫盈暗叹这应二郎能通晓人心,连连点头,细声答:“是,劳烦应二郎。”
两人话过,应无相回过身,走在她前头,却将步子放得徐缓了许多,似在有意迎合她的步伐。
薛泫盈察觉这样的念头,心中猛然一震,忙在心底里啐了啐自个儿。应二郎是个连中了那般猛药,也绝不沾染自己分毫的正人君子,她怎么能这般歪想?
思及此处,薛泫盈将脸埋低几分。
在薛泫盈身后数米之遥的李昌松,上一刻还在愁算着守孝三年的诸多禁事,此时一抬脸,只见自家媳妇儿正跟在那应无相后头,亦步亦趋。
李昌松心中登时一堵,说不出的滋味儿。他连忙跟上,面色冷着,却愣是不敢吱声。
**
李昌松料想,既是衙门火葬尸首,那还省了好一笔安葬费。
因而听及那小衙役开口要三百文钱时,他愣是叫出了声:“三百文?这么贵?”
薛泫盈跟在他身边儿,两耳羞红,将脸埋了下去。
三百文,都够李家吃上七八天的了。
衙役见着这李昌松,也算是面熟。李昌松常年在镇上聚赌,惯来是衙门重点关注的对象,一打听,今日受刑的囚犯还是李昌松的爹,真是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
听李昌松这般说,衙役的面色亦是不耐:“李大郎当百姓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若是正常身死,无人认领的尸首,衙门便也认了;可受了死刑的尸身,衙门也只文不取,岂不是都上赶着来衙门找个好去处了?”
这话将李昌松孬得整张脸通红,本想骂一两句,但因着是衙门重地,硬生生憋了回去。
薛泫盈怯怯道:“郎君,我官人与我浑身只余下八十文钱,多得……恐怕暂时是拿不出的。”
衙役见薛泫盈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口吻也放得平缓了些:“近来天是有些热的,若是不够这三百文,恐怕令尊的尸首不好搁;往日也有任凭衙门处置、不来认领的,那些也唯有抛进乱葬岗了事。”
此话一出,若是薛泫盈和李昌松两人真拿不出这三百文钱,便颇显得不孝了。
薛泫盈面上犯着难,李昌松则是直接将身一背,走出几步路,甩手不理了,像是这烂摊子是薛泫盈惹上的一般。
衙役面色甚是鄙夷,压着声朝她道:“薛娘子,尊长尸首这样大的事,他不在乎脸面,你可要在乎些,免得担上不孝的罪名。你瞧瞧邻近可有熟人亲戚,先借上一些应应急也是好的。”
薛泫盈心里一沉,她若是有娘家亲戚,还能任李昌松拿捏欺辱吗?
转念一想,薛泫盈倏忽想起个人来。
若是就近,便没有比他更近的了。
薛泫盈咬着下唇,很是心虚地开口:“郎君可知道……那位刽子手应二郎平日在衙门何处吗?”
衙役面上一惊,很是不可置信:“啊?薛娘子,你跟那应二郎莫不是朋友?”
那衙役登时如同听了什么骇闻一般,又仔仔细细地将薛泫盈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