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到达古城后,他们几个离开大部队,打车直奔许宁玖家。
许宁玖父母住在研究院的员工宿舍,距工作的地方不过十分钟车程。
研究院的员工宿舍一共两处,一处位于三危山脚下,另一处在更热闹的居民区鸣山路附近。鸣山路的宿舍初建成是在千禧年左右,许宁玖去北京前曾经在那生活过三年。她走后,她父母为了工作方便,又搬回位于三危山的宿舍。
三危山脚离洞窟近,因为地处沙漠,生活上不如市区内方便。可许宁玖的母亲曾说过,虽然他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在自然地质上来说是沙漠,可是文化物产却异常丰饶,每天与之为伴,内心世界的丰足比物质生活的富裕更加让人感到踏实。
三危山的宿舍一排两层楼,住的人不多。现在的年轻人几乎都搬到城里去住,白天来研究院上班,晚上去城市里过自己的生活。再有像陈瑾这样有了家庭的人,考虑到家里小朋友上学的问题,也会首先考虑在市区安家。现在三危山脚除了入职一两年的新人,剩下就是这像许宁玖父母这样没有物质和家庭羁绊,全身心扑在研究上的人。
宿舍楼里除了工作和休息,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后院围了个小院子,本可种些植被,却被用来堆放杂物。一来是沙漠里气候和环境的原因,可栽种的花草品种有限,再来他们二老除了工作,对园艺并不擅长。许宁玖母亲的助理曾试过在院子里种矢车菊,可栽下去不到一个星期全部壮烈牺牲,自此便没有人再试图去尝试这一类的花草事业。
沙漠里的一切靠的都是自身的意志力野蛮成长,许宁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小时候没人管她,研究院里跟她同龄的孩子也不多,她就跟着那些叔叔阿姨到洞窟里去,经常像个小大人儿似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去观察墙上那些壁画。时间一长,这些壁画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留下痕迹,至于后来什么时候生根发芽,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许宁玖的母亲是个标准的南方美人,即使在沙漠这种长期的烈日暴晒下,皮肤仍然细腻而白皙,跟白天见到的陈瑾不一样,陈瑾仅从外表就能看出是个常年在风沙里奔波的人,而许宁玖的母亲如果不是在这个特定的地点见到她,绝对是不会想到她能跟沙漠扯上什么关系的。
许宁玖的父亲身材高大,虽然头发白了不少,但是紧绷而黝黑的皮肤使他看上去并不像个快六十岁的人。他是学工程地质出身的,当年敦煌研究院和美国盖蒂保护研究所开展莫高窟保护的国际项目,急需水文地质与工程地质的专业人员,他从北京被临时借调过来,原本以为不过呆上三五个月,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三十年。
许宁玖的眉眼长得很像父亲,可仔细看上去,她身上母亲的影子更多。
当许宁玖母亲笑意盈盈站在院子外迎接他们的时候,赵年恍惚了一下,那笑容以及微微上翘的眼角跟许宁玖简直一模一样。沈周杭的眉眼跟他的姑姑也很像,怪不得赵年第一次见沈周杭就觉得他跟许宁玖不像是表兄妹,更像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妹。
她母亲先是让沈周杭引见了赵年他们三个男孩子,接着拉住菁菁的手,“你就是小玖一直提起的菁菁吧!阿姨可算是见到你了!”边说边又叮嘱许宁玖,“快带大家进去!我买了好多水果,让大家尝尝!西北别的东西没有,水果还是很不错的!”她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跟女儿也没有任何命令的口吻,仔细听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许宁玖在朋友面前显得很不自在,拉着菁菁的手就跑进去。
说话的过程许宁玖的父亲一直站在妻子身后,赵年他们跟他打招呼,他就笑眯眯地回应,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自己的女儿。
房间不大,摆设也很简单,除去一张沙发和茶几,靠窗的墙边放了一张木桌,上面摆着一些雕刻用的工具和几个未完成的木雕作品。沙发很小,他们几个男生男生坐在上面显得有些拥挤,许宁玖和菁菁则坐在从书房拿出来的太师椅上。
两个房间其中一间被改造成了书房,门敞开着,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能看得出来其中大部分都是敦煌相关的研究文献。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和客厅窗下一模一样的长木桌,上面堆满了文件。正对着书架的另一面墙边,斜靠着放了一张折叠床。
赵年忽然就明白了许宁玖叛逆和抵触的原因,这间房子里太久太久没有过她生活的痕迹,连一张专属于她的床也没有,唯一证明她存在的大概只是书房墙上那张落款署了她名字的水牛图,笔触非常稚嫩,大概是她小时候画的。
在客厅里坐了没一会儿,许宁玖就提出要吃晚饭,她想尽早离开,于是便不顾大家的反对,坚持要提前开饭。
客厅里装不下这么多人,许宁玖的爸爸从研究所的食堂借了一张大圆桌摆在院子里。
五点多钟的敦煌,天还像中午一样明亮,只是气温没有正午时分那样炎热。进入夏季后,风沙不像春天那样恼人,坐在院子里吃饭,倒是有一种以地为庐的空旷苍凉感,是在别处不可能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