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事先料到,而是了然了之前的困惑。
她察觉到齐幽的不同寻常,却因她一贯眯起的双眼而一时未曾发现端倪。
“既能看见,那应当也能与之交谈。槐树下的幽魂,想必是于姑娘吧。”秦微澜说完,与齐先的目光都凝于齐幽一人身上,等待她诉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齐幽抬眸望向空中。
悬于半空的女子魂魄,恰是数月前故去的于念。
“并非我不愿投胎转世……”于念垂眸,目光之中深藏眷恋,“而是……我无法离开。”
“无法离开?”齐幽重复道。
“啊?走不了的鬼魂?师叔好像说过这种情况,我们遇见了……地缚灵?”
秦微澜有些讶异地朝齐先的方向看了一眼。恍然才发现,不管事的师叔原来是会教导弟子的。随后,她摇了摇头:“地缚灵多因有未竟之事而游离在身故之地,下人们皆说于姑娘生性宽厚,想必不曾心怀怨怼。”
“那是为何……”齐先挠了挠头,陷入苦思。
秦微澜缓缓道:“约莫是「言出法随」,虽不全对,亦与现状接近……于姑娘无法离去,也许是源于此。”
“言出法随?”齐幽接口道,“师姐是指,是有人以强大的意念将她留在此处?”随即又讶异道,“你的魂魄被灼伤了?”
齐先惊奇道:“师姐说那道士只会基础的固魂术,不想还有些道行?”
阴阳两隔,非是厉鬼不能伤人,常人亦伤不了鬼。
秦微澜却只道:“是谁留住了于姑娘,想必姑娘本人比谁都清楚。”
于念不答,却缓缓看向一旁紧闭的房门。
齐幽见状,将自己的猜测诉出:“于姑娘无法离开此地之事,必与李公子昏睡不醒息息相关。可是,李公子并无修行的潜质,不具灵力,为何……”她止住话音,不动神色地环顾一周。
少顷,齐幽道:“我未看见其他。”说着,合上眼后再次睁开,泛着红光的瞳仁缓缓缩小拉长,化为诡异的竖瞳。
然而她再次环视后,仍是摇了摇头。
秦微澜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道:“无妨,若是生魂,非鬼瞳可见,我们问于姑娘即可。”她略微侧了侧身,仿若知晓于念的魂魄身在何处般道,“敢问于姑娘……李公子昏睡以来,是否一直与你一起?”话落,她却看向齐幽,似乎是在等她回答。
齐幽缓缓点头道:“是。”
“村里的老人说,这世间,既有生离也有死别……说到底,不过是缘分尽了,强续并非正途……”齐先亦看向齐幽,劝道,“于姑娘,你放了李公子吧。”
齐幽许久没有答话。
秦微澜道:“不,事情不一定如此。于姑娘应当是被你的生血灼伤……魂力微弱,想必入梦都很困难,无法对李公子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此番情况,反倒应是李公子想强续这段缘。”
“是李公子把于姑娘变成了地缚灵?”齐先震惊地提高音量,“这更不对啊,师叔曾说,人死后若有未竟之事,执念太强,怨气太深,或可化为厉鬼。然而若是活人魂魄脱体而出,魂魄所倚仗的只有自身躯体的微薄之力,并会随着躯体的衰弱而逐渐魂散。李公子如今形容枯槁之态,不可能拘住死魂。”
秦微澜略微一笑:“这不就与眼下的情状相合吗?世间的对抗并非全靠力量大小。纵使齐幽不敌你,你会对齐幽动手吗?”
“啊?”齐先闻言愣住,“……师姐,不好这么比吧……”
“靠李公子的魂魄之力或许做不到,但……”秦微澜抬首,视线落于院中那连月光都几近能够遮住的浓密树冠,“这棵槐树可以。”
“槐树?”齐幽讶然,“槐树有灵,应是祥瑞之树。”
“若能实现心之所思,岂非就是祥瑞?”
——屹立不倒的槐树啊,这么多年,又听过多少真真假假的誓言?
“我料想……”秦微澜步出长廊,走至槐树下。“李公子,应当曾经在此立下过血誓。”
说的什么呢?也无非是一时热切许下的「永不分离」之类的诺言。
自古以来,立誓之人何其多……又有几人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