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意味深长地拉长调子,像一声不怀好意的怪叫。
他心情莫名好起来:“你家住哪儿?我开车送你。”
他想起停在局里的帕杰罗,用它去送犯人家属回家,倒也不算公车私用。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
说完,徐楚捏了捏手腕,深呼吸一口,抬头看着林琅。
“林警官。”
林琅放在裤兜里的手轻抓了一下裤子,“嗯?”
“你管不管强/奸案?”
话题转变的太突然,林琅一愣。
他感觉自己手掌心慢慢渗出了汗。
“当然管。”
他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目光,看她映在路边瘦瘦长长的影子。
一阵揪心。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说出这件事,但看到你在江安分局做警察,我就放心了。”
徐楚鼓起一个明媚的笑。
昏黄的路灯打在她头顶,给这抹笑添了几分苦涩。
“你明天中午有空的话,可以来尚丽小学等我吗?事情有些复杂,我想你帮我拿拿主意。”
一连串的疑问像子弹顶在枪膛,林琅忍住困惑,点了点头。
徐楚见他答应得干脆,放下心来,“那我走了。”
她转身要去路边拦车。
林琅叫住她,“徐小姐。”
徐楚回过身,以为他又变了主意。
“徐小姐,这个案子……与你有关吗?”
徐楚一下明白了林琅为何紧张。
她表情柔和下来,“别担心,不是我。”
“好,那……再见。”
一辆黄色的士车驶过,徐楚匆匆上前拦下车。
她隔着窗玻璃给林琅打招呼,他招了招手,车很快开走。
这是他第二次目送她离开。
不过,这次是真的可以再见面了。
在夜晚的街巷里,林琅做了一个足球运动员赢球的狂欢动作。
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一向不信命理之说。但不得不承认,冥冥之中,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多。
地铁上那次偶然的相遇好像打开命运的闸门。两个在各自轨道上运转的齿轮忽然间交错而过,然后“咔嚓”一声,精准无误地咬合在了一起。
回到另一间审讯室,吴书达没有撬开黄狗的嘴。他不肯透露任何关于机长的消息。
林琅还想试试,“吴队,让我练个手呗,我还没正儿八经审过毒/贩。”
吴书达哼哧一笑,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他,“你要是审出来了什么,老子就收你为徒,哦不——”
他用力捏了一把林琅的肩膀,“是拜你为师。”
林琅垂眼笑了笑,轻轻带上审讯室的门。
他走到黄狗身边。后者一直低着头,枯瘦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指缝里都是黑垢。
“腿怎么伤的,打破伤风了没?”
林琅说着半蹲下身,去撩黄狗跛了的左腿的裤脚。
另一位做笔录的民警小蔡低声惊呼,“别碰这些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传染病。”
一听这话,黄狗身体猛地一颤,痉挛着把腿挪到另一边。
林琅站起身搓了搓手掌,坐回桌边,与黄狗面对面。
“其实我很感谢你。”
他倾身向前,手肘抵上桌面,定睛看着黄狗埋在阴影里的脸,“要不是为了捉你,我也不会冲进那趟地铁,遇到一个人。”
小蔡握笔写字的手悬在空中,犹豫着是否要将这些话记录在案。
黄狗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飞快扫了林琅一下,又低下头。
这是今晚无休无止的审讯中,唯一与毒/品无关的话题。
“讲真的,”林琅一手托着下颌,一手转着圆珠笔,眼光柔软,“如果我以后追到她,就当你是我们的媒人了。”
一旁的小蔡想笑又不敢笑,最终放下笔,决定还是不记了。
黄狗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林琅。
他进过一两次局子,遇到的警察都和吴书达差不多,神情凶悍,语气严厉,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人形垃圾。
他不明白,这个年轻刑警为何要同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个警察的眼神很淡,淡泊的淡,不是冷淡的淡。
至少,不把他看作垃圾。
林琅终于看清,眼前坐着的其实是个面色衰老的中年男人,粗大的指关节与沟壑纵横的黑皮肤让他看起来像体力工作者。与自甘堕落的徐志诚不同,黄狗似乎是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而他年近半百,却仍做着这条交易链条上最末端的活计。
一个很老的小弟,一颗随时可以被放弃的卒棋。
林琅差点就要同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