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说上话的人了。
男人一愣。
她感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沉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我叫林琅,树林的林,琳琅满目的琅。”
徐楚咧开发白的嘴唇,笑说:“我认识一个记者,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她把你的英勇事迹报道出去。”
“好啊,上了报纸局里说不定能给我挂个奖章呢。”
林琅惨笑着,说完又将脑袋在她肩窝埋得更深了。
他低语着,“不要怕,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是鼓励她,也是鼓励自己。
车窗敲破了一丝裂缝。
大家看到了希望,为敲窗的男人们加油打气。林琅从徐楚身上抬起头,扯嗓大喊,“大家都把手电筒打开给车厢照明,继续敲,不要停,哪里破了洞,就用脚踹碎!”
他的声音全哑了,像块破锣,在真正破碎前还要拼力发出一声巨响。
徐楚活了三十年,没在生活中见过这种人。
她静静看着林琅。
他干净的眉眼间没有一丝皱纹,似乎尚未过渡完少年时期。
这让徐楚意识到,他可能非常年轻。至少,比自己年轻许多。
车厢一下变得安静,似是受到了鼓舞,哭声渐弱,所有人都打开手机手电筒,为周围的陌生人点亮一束光。
徐楚也用仅存的百分之一电量打开了手电筒。
幽暗的车厢里闪烁起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亮如白昼。眼前的林琅仍站得笔直,哑着嗓子,鼓励大家别放弃。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死在他怀里也很好。
有人惊喜叫出了声,“我打通了救援队电话,他们已经到站台了!”
幽深黢黑的狭窄隧道里,水流如洪,奔涌成一条地下暗河。
几十位搜救队员列队前行,终于看清了黑暗之中的那轮光晕。
长达百米的云城地铁1号线,10个车厢,三百多个互不相识的陌生旅客,高举着手电筒,在密闭车厢里等待他们的到来。没有人哭闹,没有人争吵。
车窗破了几道裂缝。
搜救队员抬手示意车里的人停止动作,用破窗器凿开了一整面车窗。
孕妇与老人们率先被拉出去。
接下来是女人。
林琅虚笼着徐楚,站她身后挡住推搡的人群。
徐楚就要踩板凳跨过碎窗时,他想也没想,直接搂腰勾腿,将她横抱过去。
他声音淡淡的,“低头,别碰到碎玻璃。”
那一瞬动作间,徐楚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她还来不及攀附上他的脖颈,就被窗外的救援人员接住了。
见到徐楚安稳落地,林琅自觉退后,让其他人先下车。
徐楚回过头,林琅已经退到了车厢角落,隔着人丛淡淡地向她颔首,很快便被人挡住。
她找不到他的眼睛了。
“女士,快往这边走。”
搜救队员提醒她,把她从些微的愣神中拉回现实。
徐楚只能转身,随大部队往站台走去。
两小时后,整节地铁的三百多名旅客全部获救,无人丧生。
澄湖地铁站,救援队、医疗队与警察局的人都来了。偌大的站厅里摆满安置床和救援物资,许多人裹着毛巾发抖,等待家人朋友的到来。
此时已是晚上11点。
徐楚独自站在站台边,终于刷出了信号。
微信疯狂响起消息提示音,她先给妈妈报了平安,再打电话给陆子帆。
“子帆……”
一喊出他的名字,徐楚就捂脸哭了起来。
陆子帆电话那头开着车,响起地图导航的背景音。
“楚楚你还好吗?全国都在等你们的消息。”
“我很好,你待会到了澄湖,多等我一下。”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林琅这边,一直等到人走光了才从车厢出来。
进了站厅,他径直走向一群穿着警服的人。
杨小江和刑侦队同事也被派来支援,看见林琅出来,大家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你小子,吓死我了!”
杨小江说着扔给林琅一条毛巾和一瓶矿泉水。
林琅在空中接过东西,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往嗓子里灌水。他一口气喝完一瓶水,才觉得活了过来。
林琅把空瓶子投进垃圾桶,扬起一道弧线。
“黄狗跑了,我没追到。”
杨小江安慰道,“先别想黄狗了,我捉到他的买家,已经带回局里审了。你呢赶紧回家休息,洗个热水澡去。”
林琅忽想起什么,左右张望起来。
越过层层人群,他看到了独自立在站台边的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