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的早读课通常由文科老师包干,因为文科有许多东西需要记诵。文科里面又只有语文和英语考分为150,是必考科目,所以早读只安排语文和英语。小小教两个高二班的英语,每个早上都有早读课。每个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小小先是把被子拉过来堵住耳朵,假装听不见。清晨时分,到处都是寂静,再厚的被子也挡不住闹钟刺耳的声响。小小闭着眼睛准确无误地一把把闹钟抓了过来,摔在被子上,闹钟还一个劲无怨无悔的响,没有感情,没有起伏。小小掀开被子,闭着眼睛坐起来又倒下去,坐起来又倒下去,如此反复好几遍。眼睛又干又涩,大脑闷沉沉地。真巴不得忽然来了日蚀或者什么大事件,让学生不必上课,这觉就能继续睡下去了。
早读课小小向来不讲课,只给学生解答疑问,属于单独辅导。小小背靠在门框上,微眯着眼睛望着学生,哈欠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打,眼泪便没有止境的流出来。
朱学文校长那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起得那样早,还挨个儿的去巡视各班的早读课情况,尽管只是从各班教室门外一晃而过,早读课老师们还是立刻打起精神,不用功的学生也赶紧低头假装很认真的读书。看见朱学文走过来了,小小灵巧地一折身进了教室,顺手理了理头发。在课桌间的两排走廊里转圈。“英语的基本功就是读,就是一定要张嘴,越是读的多,记忆得越牢靠,越是读得多,语感就越强。”小小一边走一边说。她平时也会说,意在警告不用功的后进生,鼓励勤奋的优秀生。可那时候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她其实是不想说话的,也不大有力气,所以话基本上是预防着说给校长听的。
朱学文站在门边,只把脑袋伸进来,他那滚圆的脸,跟弥勒佛似的。学生们私下里都叫他“弥勒校长”,老师们则叫他“朱弥勒”。他的背往后挺着,估计是肚子太大了,顶在门框上不舒服,他的脚步又往门的另一边移了移,身子也完全板正了,侧过脸来看学生。
“窦老师。”他抬手扬一扬,示意小小。小小正给学生指导发音,前桌的一个男生转过头来说“窦老师,朱校长叫你。”
其实小小的第六感感觉到门口忽然暗了一暗,就知道是朱学文。小小心里咯噔一下,微笑着缓缓朝门边走去。
“我有话跟你说,你来。”朱学文引着小小站到阳台上,面对着楼下空旷的操场。
“什么事啊,朱校长?”小小心中狐疑,有点不安,哈欠又很不适宜地要冒上来,小小使了大劲才给压下去,头晕乎乎的一阵缺氧,眼泪又要冒出来。小小赶紧抬手拿衣袖去擦。
“昨晚没休息好?”朱学文转头看着小小,问道。
“查个资料睡得晚了点。”小小撒谎道,这是她在朱学文还未到的时候就提前做好了准备的,万一被问为什么精神不振,哈欠连天,就这么回答。还可以回答生病了,但是又怕诅咒成真。
“让你们天天早上监督学生早读,真是不得已的呀,教文科的老师,早读课就是要辛苦些。”朱学文说道,口气真诚。小小很吃惊,想不到校长竟然这样仁慈,说起这样善解人意的话来,她本来是准备好受训的。
“咳,那有什么,文科老师本来就该上早读的。我只是睡得晚了,是我自己的问题。平常不这样的。”小小深受感动,差点就说出心里话。
“昨天,杨副县长来检查工作,对我们学校很满意呀,各方面都满意,说咱们学校也是他的母校。这个杨县长年轻有为,昨天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以前只是在校长大会时见过两次,并没有跟他好好交谈,人看起来很严肃,但是说话的时候很亲切。”朱学文眼睛望着三楼下的操场,像是沉浸在对昨天的满意中一时无法醒来。
小小“哦”了两声,不晓得该做怎样的回答,也不知道该做如何的评价。
“杨县长告诉我说你跟他是同乡,说你们是一个寨子上的,两家离得不远?”
“啊,是的。都是来自长安镇窦家寨的。”
“看来你们长安镇出人才啊。”
“也只是出了他而已。”
“你不也是人才吗?大学毕业,学的又是英语专业,书也教的好,这些我心里都有数,虽然我平时不怎样表扬人,我这个人不大喜欢表扬人,但是谁做得好,谁的口碑好,学生喜欢谁,我都有数呢,我可不是糊涂校长哟。”
“朱校长当然不糊涂了。”小小笑道。
“这个杨县长跟你们是不是亲戚关系呀?”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老亲是有的。我从小叫他杨二叔。”
“资料上说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他那样的年纪,又在长安那么偏远的地方,能考上名牌大学是很不一般呢。”
“那是,在我们当地,他很有名气,很孝顺。”
“嗯,看得出来。我听说他妻子和女儿还在白云市里面,没跟着他来咱们东阳。”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呢,因为不经常回老家,所以没机会听讲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