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宋章烨双手搭在膝上,背靠车厢,眉宇间一片疲色,他的侧面坐着管家,管家着赭色长衫,脊背微微佝偻着,毕恭毕敬地朝宋章烨禀告着一应事务。
“这个月度支司的人过来了一趟,也没干什么,就是查了账,掌柜们都处理好了……”
那马车比寻常马车大一圈,里面不仅设了软榻,靠外面还设有一茶几,上面摆着一整套青釉刻花瓷茶具,旁边放着一个掐丝珐琅黄地红花碟子,盛着点心。
茶几前跪坐着一个小丫鬟,正在为宋章烨沏茶。
宋章烨捏着眉心,没有立即接过茶,丫鬟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管家见宋章烨悒悒不乐,满脸愁绪,问道:“老爷此去盛京,事不顺乎?”
“盛京商货今年只取昔年一半,因我去,才勉强又加半焉,谓今岁常州出新布一端,我亦买得一批,看有何异。”
宋章烨说完,又问起家中近况:“我走了这一个多月,家里面没出什么情况吧?”
“夫人把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切皆好。”管家知道老爷最爱这位沈夫人,他就使劲夸夫人的好。
又听宋章烨问道:“槿仪呢?我走之前她一个劲地胡闹,这一个月她可懂事了?”
管家面色一凝,嘴角下撇,不知该如何回话,他犹豫了一番,缓缓说道:“大小姐她离家出走了。”
宋章烨蓦地撑开眼皮,沉下脸来,目光冷冷地看着管家,不怒自威,问道:“怎么回事?”
“您那时要离家去盛京,府中众人都忙着上下打点,一时不察,让小姐偷跑了出去。”
宋章烨眉头紧皱,直接问道:“人找到了没?”
管家摇了摇头,见宋章烨欲要发怒,赶忙找补道:“但现有已经有了一点消息,樵歌街的一家当铺送来一支小姐的簪子,小姐应该就在樵歌街附近。”
“那还不快去派人找!”
管家连声答应,躬身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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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朗月疏星,东方已出现鱼肚色,远山凝紫,近岭含青,晨风带着凉意从缝隙中钻入房内。
微凉的风拂过床边的帷帐,掀起一角,窥见宋槿仪双目死死闭着,满头的汗,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双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急促地喘着粗气,她陷入梦魇里,无法醒来。
直到她在梦境中感觉有人轻声呼唤着她,一阵外力加持,她猛吸一口气,挺直地坐起了身,她大口呼吸,她失神地看着前方。
“做噩梦了?”
她转过头,看见本应该睡在隔壁铺的许若兰此刻坐在她的床边,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许若兰见她心神不宁,拿过一方帕子,擦拭着宋槿仪额上的湿汗。
宋槿仪一时还沉浸在噩梦中,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恍恍惚惚地说道:“明明感觉那个梦是那样的真切,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可这会醒来,却想不起来梦里的内容。
“忘了才好。”许若兰安慰道。
那个梦的大概宋槿仪是无法全部回忆,但隐约是在一个悬崖边,她不知因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疼到她喘不过气来,疼到她浑身颤抖,疼的她不愿去深想。
“什么时辰了?”
“外面的鸡还没报晓,天也没完全亮,约是寅时。”
宋槿仪掀开被子,寻了一件外衫,若是搁平时她肯定还要再睡一回,但她这会实在睡不着了,她说道:“我去洗把脸,若兰姐你再睡一会。”
许若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睡了,起来收拾一下,天也就亮了。”
朝阳还未升起,屋外的气温有些低,宋槿仪出门图方便,穿着单薄,迎风打了个颤,她抬头望着天空,乌青色的云挤着堆,叠成一层层的积云。
今日可能有雨,最近酷暑,宋槿仪热得天天蒸桑拿,巴不得老天痛痛快快下几场暴雨,将气温降下来。
她趿着鞋拿着脸盆打水,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将隔壁屋木门缓缓推开的声音完全掩盖住。
宋槿仪端起脸盆,半垂着头准备转身,余光间看见身后站了一个人,她心中一惊,脚步往后一退,瞬间清醒,像是磕了一斤的薄荷糖。
待回过神看见是谢无恙站在她的身后。
……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问道:“你大清早的在这干嘛?”
谢无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轻声问道:“我,惹阿姐,不,开心?阿姐,躲我。”
原来他察觉到了,察觉到宋槿仪最近一直在避着她。
宋槿仪嘴角一僵,说没有,说完话音一顿,她的目光落在谢无恙不合身的衣服上。
谢无恙原来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这会还穿着许若兰给的那身衣服上。
宋槿仪内心生出些许愧疚,她将人带回来不管不顾,着实有些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