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我想放弃对罗的监视任务。」
男人背对她,原本紧抿的嘴角勾起危险的假笑,「理由?」
「……」
她该怎样回答呢?因为罗曾经转瞬间杀光了她的部下?还是他最近越来越盛的风头令她不爽?
「给我一个理由。」
男人出乎迈雅预料的认真,他从窗边完全转过身,居高临下盯着寻不到合适词句的女孩。迈雅别开视线看向他背后的窗户,德雷斯罗萨的天空蓝得像块没有杂质的玻璃,被窗棱分割开的云层稀疏错落,有一瞬间迈雅感到自己的鼻尖几乎能触到那些带着隐约凉气的物质。
巨大的黑影拦住她的视线,低沉的,平铺直叙的训诫堵住迈雅最后一次遣词造句的徒劳:
「迈雅,自负的人擅长在借口中安身立命,我不认为你是这样的脾性。」
她眨眨眼,尽可能避开真正的借口,将话说得漂亮一些:
「特拉法尔加他……不值得家族花费人力物力去追逐。」
——没有人能真正抓住他的。
迈雅数不清第几次在心中默默吐槽。
——有谁能驯服拥有野狐头脑的猎豹呢?
「呋呋呋……」多弗拉明哥又笑了,但这次听上去却没有以往的那般快意或者放纵。
老实说,迈雅的耳朵对于类似的笑声早就麻木了。
「你以为,我让你盯紧罗的原因是什么?」
黑影总算拉开和她脸之间的距离,迈雅从齿间溢出一声松气的嘶嘶声,男人的脚步声停在扑克之间唯一一把朝向亮光的凳子前。
「这把椅子是给他留着的。他已经被纵容得太久,是时候提醒他的身份了。迈雅,你作为“影子红心”的职责包括把他带回来,不论他是心甘情愿还是五花大绑。」
不。
她从不喜欢“影子红心”这个称呼。
什么“影子红心”,和那个刺在她右臂的心形纹身,都不过是多弗拉明哥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反感这种道貌岸然剥夺他人自由的安排,这种事比之罗灭口的行径有过之无不及。
迈雅下意识握住右臂刺青的位置,她记得托雷波尔找来的纹身师是如何粗心大意地用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针刺破她的皮肤,强行留下本不属于她的痕迹。
迈雅厌恶他人漫不经心的触碰——尽管她早就忘记身体上经历过的轻微痛感——然而停留在她手臂上的图案宛如这个从她青春期开始持续到今天的、名存实亡的监视任务一样。同时刺痛她神经的,还有那时被罗毫不留情踩在脚下的尊严——她的尊严。
她陷入安静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多弗拉明哥不耐烦起来。
在他眼里,女孩的脸比从前尖了一些,从她基因里带出来的一丝温和坚定在眼底闪烁,而这正是多弗拉明哥至今仍然迫使她接近罗的原因。
她太容易被看穿了,连罗都不会起疑。
但她的眼睛也实在太过干净,注视的时间一旦过长,那种被她看穿到心底的错觉又着实令人萌生耻辱。
他抚上后腰,那里有两把□□,一把是他儿时拿到的第一件武器,另一把是在他成年后,亲自设计的防身枪具。
多弗拉明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迈雅,」他笑着发问,问题残忍而冷酷,「在杀了这么多人以后,你能看清他们的灵魂吗?」
始终沉默的女孩冷冷抬头,她的眼神正是多弗拉明哥所期待看到的,一种近乎于他和罗那样冰冷的,却掺杂了和他死去的弟弟一样的,属于那些迷途者的隐忍困惑。
迈雅把凉薄的目光放到男人被粉色羽毛遮挡的宽阔肩膀之上,从她这个角度看,德雷斯罗萨艳阳高照,她在明晃晃一片耀人眼目的白光里问道,「那么,我的方式也可以随意选择了?」
多弗拉明哥额角爆出的青筋越跳越快,迈雅的视线穿过她额前金色的头发,最终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个奇异的笑。
「只要你有办法让他坐上这把椅子。」多弗拉明哥经过她身边,沉声说,「但是记住,我不要没有用的红心。」
「这点,对于你和他都是一样的。」
笑声从扑克之间敞开的门灌入走廊,迈雅回头,正对上托雷波尔不怀好意的表情。
她扣好帽子,若无其事地问候最高干部——就像她平日所做的那样。
——扑克之间对话——
特拉法尔加·罗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从最一开始,早在迈雅开始接触罗和他的红心海贼团时,她就很清楚这一点。
迈雅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电话虫奶黄的外壳,她想到第一次拒绝罗的邀请。那天的天气状况她已经记不清,时间依稀是傍晚黄昏,地点倒是很清晰——丹吉尔船厂,因为空气里总有股熟悉的北风味道——除此之外,还有船厂船坞一股呛鼻的机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