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珩早就和曹长胜通过气,所以他还挺镇定的,坐在柜台上打着算盘,哼着歌儿,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样子,这让暗处盯梢他的人很是疑虑。
这年头舆论阵地几乎是报纸一家独大,掌握了报纸就掌握了发声的喇叭,工厂老板们懂得这个道理,俞珩怎么可能不懂,不过,他选择了一种更加粗暴的方式——发传单。
除了不停的印《三毛流浪记》之外,俞珩空了一台机子专门印传单。
这传单可是他和曹长胜两人精心设计的,黑色加粗的字体外镶一层红边,给人极大的视觉震撼,下面的黑白照片广而清晰,直接就把各种特写怼在上面,而且用量奢侈,几乎每一段话下面都跟着一张可以用来佐证的图片。
这些照片大部分是周生棋帮忙拍的,还有一些是阿东他们。
俞珩没有拍脸,怕小孩遭遇报复,但仅仅是手臂,大腿,甚至是仅仅一个背影,就能看出他们遭受了什么。
加上俞珩倾情编撰的当事人采访,曹长胜看了都挤出两滴眼泪。
“惊爆!直击工厂内幕!”
“虐待童工,殴打辱骂,亲历者直言:这是常有的事。”
“不看后悔!你不得不知道的童工真相!”
“震惊,号称良心工厂的广志,竟做出这种事?”
一张张传单分成好几拨,第一波在凌晨时交给一些早餐店,尤其是包子烧饼之类的店铺,老板大多不识字,平常也就是用废旧报纸或油纸包一包,现在有送上门来的自然也不会嫌弃。
有那认得一点字的老板,慢慢的看懂了之后,更是义愤填膺,自己愿意宣传。
然后再交给一些街头流浪的小孩,告诉他们碰见看起来比较有钱,认得字的先生小姐,就上前取递传单,如果那人不打算接,就喊一声“看看我们吧!”
再不打算接就直接跑路,寻找下一个目标,不要逗留,俞珩倒不怕他们找个垃圾桶一丢,他给孩子们分了队,一队阿东,一队阿顺,还有一队洪安,有他们看着,出不了很大的事。
王三金是政府里的一个小文员,平日喜欢买两个包子在上班路上边走边吃,这天他照例去一直去的早餐店买包子,这家店包子的包装向来是申报或其他至少过期一年的报纸,他平日来了兴趣会看两眼。
今天确实奇怪,拿到手他就发现这纸手感同平常不一般,摸起来像新的,抬头打算问,见老板在忙,又自己把纸翻出来看了看:
“今天的新报纸?虐待儿童?”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三毛流浪记》他自然也听说过,他家境普通,自己也算半个穷人,虽然在政府里上班,却不过是最低级的那一档,因此平日里到见过一些苦命人。
对于报纸上宣传的那些爱与和平,他不会全信,也不会不信,至少他不认为那些工厂老板真的会做出那种虐待的事情,顶多是工作时间长了点罢了。
可这张纸上的内容完完全全颠覆了他天真而又幼稚的想法,每一个字,每一段话,每一张图片都在告诉他,是真的,那些他不敢想象会发生在小孩子身上的事情,是真的。
而那些始作俑者竟然还要试图遮掩事实。
王三金今年已经快要三十了,他有妻子有小孩,有一份虽然工资不高但体面的工作,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这样一个即将而立的人,却拿着一张传单,独自站在大街上,泪流满面。
路过的人纷纷回头,不解有之,嘲笑有之,也有人看到他手里的传单,懂得他在为谁而哭泣,因而沉默。
一群小孩子拿着一摞摞传单分发着,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纸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虽然不是很金贵的东西,但是谁会嫌多一张纸呢?
发传单的过程没有俞珩想象得那么困难,相反,他们差不多印了一万张,一个早上就去了一半。效果比预料的还要好。
有穷苦的读书人接过一张纸想要练练字,就不禁被上面的报道吸引,叹息童工们的悲惨遭遇之后,他想得更多。
政府在隐瞒真相?
为什么?肯定是这样做对他有利。
禁止一本书为什么会对他有利?聪明的人已经自己推演出一条条逻辑链,明白这件事背后必然是有人搞鬼。
更多的人觉得自己被蒙骗了,想到自己之前炮轰过《三毛流浪记》,反而恼羞成怒,他们当然是不怎么敢去对抗政府,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自己的社交圈子内大势宣扬,为《三毛流浪记》正名。
还有一件事很有意思,自古以来书都是越禁越火,《三毛流浪记》也没有脱离这个奇怪的理论。
本身第三部满打满算只不过销售了一天,虽然名声一下子传遍了北平,但没看过的人还是占多数,就连很多原先不感兴趣的人都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反转而弄得饶有兴致,想要私下弄一本来看看。
明面上大家还是不敢跟官方斗智斗勇,但私下里已经越来越不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