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选择绕路,从来不和他靠近。
她最近太忙,以为夜里能睡好觉,就是没留下什么隐痛。至少意味着她没有沉溺其中。
然而粉饰太平也只能是一时。当她不能用忙碌当解药,当任宣和真真正正站在她面前,当一切再也不能刻意回避,她才惊觉,她高估自己。
也低估任宣和。
他好会在人心里抢占位置。
柔嘉脚步停得突然,顾言辞也只能跟着她停下,愣愣问:“怎么不走了?不是送你回学校?”
她撇开视线,一团飞絮撞上眼睫,竟惹得眼眶微酸。
“没事……”
接下来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任宣和越走近,柔嘉呼吸就越微弱,到最后,他停在她面前时,她几乎觉得胸口窒闷。
一对男女路上偶遇,气氛如此微妙。顾言辞就是傻子也猜出来了,他眼神在柔嘉和任宣和之间逡巡,硬着头皮问:“你……你男朋友?”
柔嘉低着头,拽了拽顾言辞袖子,语声焦急慌乱,“走吧。”
“有必要这么着急?”任宣和语调淡淡。
顾言辞夹在两人中间,尴尬得要命,他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问柔嘉:“吵……吵架了啊?”
柔嘉不回话。
顾言辞就只能跟对面的任宣和大眼瞪小眼。
任宣和眼神落在她身上,从来没移开过,状似平静道:“什么时候戴的眼镜?”
柔嘉指尖不自觉发颤,她几乎用尽这身力气,才能勉强撑住平静的皮囊,“……最近。”
“脖子怎么贴了膏药?”
“扭到了。”
“哦?是吗?”任宣和漫不经心发问,“那为什么总去医院?扭伤不至于吧?”
柔嘉蓦地抬头,“谁告诉你的?”
“你的好朋友看不下去,到我这里来告状。”任宣和冷着脸笑了笑,堪称轻浮地打量她,“沈柔嘉,你这么折腾自己,图什么?”
顾言辞听得满头雾水,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转悠。但任宣和不想理他,沈柔嘉顾不上他。
足足半分钟沉默,柔嘉才对他说:“顾言辞,你先回酒店吧。”
顾言辞嘴角一抽,“那你……跟他回去?”
柔嘉勉强扯出笑,“这里离学校很近,你不用管我。”
顾言辞在路边拦了车,频频回头,神色担忧。柔嘉朝他摇摇头,示意没事。
车子掉头,越来越远。
柔嘉跟在任宣和身后,走进那片郁郁瘦竹包围的富丽庭院。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这里了,交叉路口,竟有些陌生。如果不是任宣和引路,她恐怕会走错。
电梯上到11层。关上门一刹那,任宣和抓着她手腕往里推,等柔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后背已经紧紧贴上玄关墙壁。
任宣和单手抄兜堵着她的路,神色是她从没见过的冷。
“许莹冰说你不要命地接稿子,眼睛和脖子都熬坏了。”他语调里冒寒气,从上到下审视她,像审视他随手买回来的瓷偶,“缺钱啊?沈柔嘉。”
柔嘉苍白无力解释:“不是。”
但任宣和不听,他向前走了半步。
压迫感像悬在头顶的铡刀,下一刻就摇摇欲坠地掉下来,砍断她头颅。
任宣和笑了一声,“缺钱找我要,我能不给你?好歹一夜夫妻,半年情分。”
“我说了不是。”柔嘉抬头直视他,但任宣和表情没有软下半分。片刻后,她也只得移开眼神,“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我怎么想?”任宣和忽然提高声音,举起手里装着项链的袋子,“我带着它要去宿舍找你,半路看见别人揽着你,我该怎么想?”
“他是顾言歌的弟弟!”
“温亭还是顾言歌的未婚夫……”
忽而万籁俱寂。
柔嘉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想起刚认识他时,她还能清醒看待这段关系。知道他骨子里是荒唐的,只不过皮囊温柔绅士。
是过去这半年,她被美梦迷了眼睛。
她颓然靠着墙,声音疲倦:
“任宣和。”
任宣和似乎也意识到不对,脸色几变,神情松了下来,甚至叹口气服软,想来牵她手,“柔嘉……”
柔嘉躲开了。
她直视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是喜欢过温亭,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从头到尾,我都明白他和言歌才是佳偶良缘。
“这些事,温亭知道,言歌也知道。我们能继续当朋友,是因为我相比温亭,更珍惜顾言歌。言歌看得清,她才没有介意。”
她拨开遮住视线的头发,一字一字道:
“所以,我没有那么不堪,也不会觊觎别人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