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眼皮子盖住来回滚动的眼珠子,貌似清醒许久,一直未能动弹。
“鬼压床”……
看来她真的时日无多,这么快就让黑白无常找上门来了。
她勉强让眼睛裂开一条缝,茂密漆黑的眼睫毛像扇子一样遮挡着光线,仍是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没了视觉,身体各部分的触觉、嗅觉、听觉都被无限放大。
什么时候她已经病入膏盲,大小便失禁了?
她感觉自己身处一张温暖柔和的床,身下床单潮湿粘腻,空气也是潮湿的,气味酸涩,宛如胃酸翻涌至喉咙,这种味道她太过熟悉,快要形成心理阴影。
半天听不见人声,只闻环境中不知哪里传来的“咕噜咕噜”声,时大时小,轰鸣不止。
她安心躺着,床单再潮,也不关她事了,以后不需要再找鹤鹤姐换床单了,不需要应对栗栗姐变着法子哄她喝蜡味流食,不需要每天和隔壁床小西瓜抢遥控器,不需要每天忍受胃部愈来愈严重的病变。
对死亡的否认、愤怒、恳求和沮丧,最后都化作接受。
她释怀——
“啪嗒!”不知什么东西从头上方掉在她脸上,潮热粘糊的,接触的一瞬间她惊吓到停止了呼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什么东西!
她使用浑身力气对抗“鬼压床”,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世界是暗粉色的,周围像一座崎岖峡谷。
她抹了一把脸,坐起来。
刚才掉落的东西是不明粘液。
身旁是一条发酸发臭的黄黑色河流,混杂着其他的白色液体,不时“咕噜咕噜”冒着沸腾泡泡,破裂后释放出一股浊气,就是刚才的酸涩味。
河流的流速不高,往深处去,四周墙壁也越变越黑,仔细瞧,还是由一个个不规则的黑粉色气球垒成的软墙,随便按压还能弹出来。
“露露。”
是栗栗姐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的立体音响发出来。
“今天的餐食有基围虾,给你打烂了,多吃点。”栗栗姐说。
“吃虾不能享受剥壳的快乐,那还吃什么?”这是她的声音,出现时,整个峡谷都在共振。
白露靠在墙边,等到自己的声音发完牢骚,“咕噜咕噜”声突然变大,不久,一股热流冲进来混入河中。白色的热流将河域拓宽,马上要盖住她的脚。
“咦惹!”她蹦跳着找落脚点,不得已扣着墙壁,粘滑的触感令她恶心反胃。
热流带着一股新鲜味道进来,仔细分辨有基围虾的味道。
果然是在做梦,还是梦见了在自己的胃里。
这天睡觉之前还吃了基围虾流食。
这么说,这里的黑色细胞应该是已经癌变的细胞。
白露打量四周,发现黑色细胞占了大部分区域,漂亮健康的粉色细胞基本少见。
是了,她胃癌晚期,这种胃摘了扔荒山里喂狼都嫌。
这个梦让她知道了胃癌细胞怎么样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晚期了,无药可救,只能接受不久之后医治无效死亡。
思绪未平,胃酸河突然返涌,黄黑色酸水推着白色基围虾流食反重力冲向食道,她一个没拉住,被冲走了。
后面是两眼一抹黑,全身都失去了知觉。
再后来,估摸着要醒了,全身逐渐恢复知觉,最先感觉到肚里空空的饥饿感,然后是隔壁病床的小西瓜妈妈哄他吃早餐。
“幺儿,这个肉泥是葡萄味的,妈妈做了很久,来尝尝。”
“我不吃!不是大鸡腿我不吃!我要看铠甲勇士!遥控器被露露藏起来了,妈妈快帮我找!”
接着,一双大胖手伸过来扯白露的头发,小胖墩冲着她耳朵大喊:“露露你把电视机遥控器藏哪儿了?”
“烦死了。”白露睁开死鱼眼,瞪着他:“遥控器跳楼了。”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跳楼。”
小西瓜妈妈端着碗过来,拎着她儿子。小西瓜敦实的肥肉duangduang的,一点也不像癌症病人。
“露露啊,你就给他看看铠甲勇士吧,不然他不肯吃早餐,等会儿还得做化疗,早餐不吃不行呐。”
“遥控器是每天晚上上交鹤鹤姐的,要看找她拿。”
这个溺爱娃娃的熊家长,她懒得掰扯。
这时,鹤鹤姐查房到这。
小西瓜见她,双眼放光,“鹤鹤姐姐,露露欺负遥控器,让遥控器跳楼了,这里22楼,遥控器不会摔成肉泥了吧?”
“哈哈哈哈!好小子,遥控器躲在我这儿了呢。给。”鹤鹤递给他。
小西瓜欢呼着开始调试频道。
“露露,今天空中花园有阅读活动,免费送书,等会儿吃了早餐去看看吧。”鹤鹤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