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激起民变的当天深夜,沙州大都督张谦逸带着数人偷偷出城,直奔吐蕃宰相尚塔藏的大帐。
“宰相大人,今日事实非我所愿,但是民情激愤,大人也看在眼里……白日我不能表现的太过谄媚,否则在沙州以后就无人听我的话了。”
张谦逸弯着腰极其卑微地站在大帐外恭声道,但是大帐内没有回音。
“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不给大人来消气了么,另外也给那位千户大人前来赔罪……”
然而大帐内还是没有动静。
张谦逸微微皱眉,却不敢起身,依旧低声下气道:“这次出兵,我沙州也愿意出兵三千,以助宰相大人一臂之力。”
“五千!”
大帐内终于传来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不容置疑。
张谦逸松了口气,连忙答应道:“属下必不会让宰相大人失望。”
张谦逸挥挥手,一位年轻的亲随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站到他身后。
张谦逸谄媚地对大帐里小声道:“吾儿从原州捎来的天霜糖,属下从未见过,据说是从长安宫里传出来的,价值连城,所以惦记着大人,特地连夜送来给大人尝尝!”
大帐内的声音终于没那么生硬了:“哦,送进来吧!”
张谦逸整理了一下吐蕃官服,带着那位年轻的亲随入了吐蕃宰相尚塔藏的大帐。
屏风后面的卧榻之上的尚塔藏正整理着宽大的睡袍,他身边两位妙龄女子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看见刚入大帐的张谦逸两人,她们发出一阵尖叫,赶紧用衣服捂着胸前,又觉得没捂对地方,赶紧又捂住下面,春光乍泄,一时间惊慌失措。
张谦逸和那少年赶紧低头退了出去,不敢乱看。
这一幕惹得尚塔藏哈哈大笑,得意地挥挥手示意那两女子离开。
尚塔藏起身相迎,满目春风:“大都督客气了,老夫知道大都督的难处也体谅大都督的难处……”
尚塔藏看着后面端盒子的少年器宇轩昂,气度不凡,心中一惊。
尚塔藏皱眉指着李宁问道:“咦,这位少年是?”
张谦逸卑躬屈膝道:“回大相,此子是大唐镇海节度使李锜幼子李惠昭,去年十一月其父李锜被大唐朝廷斩杀,他侥幸逃了出来,投奔吾儿,被带到了敦煌。”
李宁心中一惊,这些老家伙都是千年老狐狸,火眼金睛。
为了不被起疑,李宁当即躬身道:“某愿率一支队伍为先锋,为吐蕃立下汗马功劳!”
尚塔藏眉头拧成川字,他没有说话,而是上下打量着李宁。
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那你想要什么?”
李宁咬牙切齿,极为悲愤地说:“我想未来的某一日亲率大军踏破凤翔府,直捣长安,屠尽我想杀之人!”
尚塔藏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想要多少人?”
李宁抬头欣喜道:“大人你同意了?”
张谦逸回头道:“注意规矩,大人问你想要带多少人!”
尚塔藏哈哈一笑,极为亲切地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多好的年纪。”
李宁的头勾的更低了,大拇指不自觉的搓着那盒子,显得极为局促。
李宁唯唯诺诺道:“我……我,就从最底层干起……
就担任一个小小的将头吧!”
尚塔藏暗中松了一口气,不疑有他,当即允诺。
就算李宁真怀有二心,十个人能对二十万大军造成多大的伤害?
众人一阵寒暄之后,张谦逸又带着李宁亲自给那名千夫长又是道歉又是拍马屁。
拍的那名千夫长快要飘起了,众人才离开吐蕃营地。
……
大都督府上,一脸浩然正气的张谦逸一直瞅着同样一脸老成持重的李宁,没了刚见面时的局促感。
想到李宁在大帐里的神情动作,没有底层卑微的生活过,断然不会演的那么真。
张谦逸笑着问道:“殿下真的是大唐太子爷么?”
李宁莞尔一笑:“孤就当先生夸孤演的真了,不过先生的演技也不差,彼此彼此!”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不演真一点,怎么能让吐蕃人放心?”张谦逸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下来,幽幽道:“不知何时就不用这般装模作样了。”
张谦逸长叹一口气,憧憬道:“我多想挺直腰杆子,不用看人脸色地说,不,是吼,吼出来:‘我是大唐子民!’”
李宁漠然,半晌之后才轻声说:“会有这么一天的,孤还要带着你回长安!”
看着眼前只有十四岁,却英姿勃发的少年,张谦逸一阵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那个热血年代的影子,只是中年的自己如今肩负着沙州安危,还能和年少时那般轻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