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该帮自家老板遮掩一二,想想他最近的做派,又懒得,说:“他喜怒无常,不知道怎么想的。”
宋经诚笑笑:“周大律师情绪稳定得很,我只听人说他心思深沉,从来没听人说过他喜怒无常。”
“那是我说错了,不是喜怒无常,”重音放到了“喜”上,“他从来也不喜,就是不同程度的怒吧。”春晓说,顺着书架往前走去。
宋经诚跟在她身侧,眼见着她的身影在一本本一排排书前轻轻经过,没有什么光影比此刻更美好,她还活着,他们在她喜欢的场所,她转过头说:“不行了,闷得慌,去club吗?”
她没喜欢过书店这样闷的地方,每次都是陪他,他们在纸笔颜料前笑闹,在堆满画册的角落接吻,她轻轻靠在墙上,手抚摸他的头发,微微拉开一点间隙,说:“头发好软。”
他连回话的时间都不想浪费,拉着手腕把她牵回怀里,低着头吻过,又吻过,停不下来。
春晓走向了另一条通道,宋经诚站定,轻轻地深深地吸气,又吐出,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来这里等春晓,他没办法爱上另外一个人,他惦记的人从来只有那一个,甚至他看见的人都只有她,他不该把自己的思念从笼中放出来,那是一头野兽,见风即长,变化莫测,他没有把握能收得回来。
他也不是二十岁了,所有美好都随着她的离去戛然而止。他现在面目全非,胜男活过来可能也不会再喜欢自己了。肯定不会再喜欢了。
他轻轻旋转无名指上的戒指,这并不是他们的结婚戒指,是有一年胜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钻石在内侧,故意突出的尖角经常会硌痛他,胜男就是要提醒他,不可以在画室待得太久,不可以沉浸到忘了女朋友。
现在已经习惯了,硬按在那一处才会觉得痛。他也许久没有拿过画笔了,也不可能再做什么投入到忘了她。
春晓知道宋经诚落后了,可是她也没有回头看看他是不是需要什么,会不会再跟上来。如果宋经诚只是周律师的客户,那么她还会更客气些,可他是一个默默悼念着心爱之人的未亡灵,任何客气都只是打扰。
一个人心中深切缅怀着另一个人时候的样子,说得好听点,也是行尸走肉一般,因为精气神都不在了。春晓先后失去了父母,也许人们认为失去父母与失去爱人不同,其实归根到底是一样的,你在内心深处知道,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在了,再也不在了。这种孤独是无可弥合的,比任何一种孤独都更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整体来说,春晓对孤独是很有经验和发言权的。可惜活到她这把岁数,孤独已经是最不能让她挂怀的事情了。她仍然像小时候一样,会费一点力气以便不被周围的人当作异类,可是也仅此而已,再多的掩饰劳神劳力,就不值得了。
她找到了想看的书,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头也不抬地看起来。旁边的情侣嫌她坐得太近了,明明这么多空位……又有人挨着她坐下了。
春晓从书中抬起头,对宋经诚笑了笑,然后又埋头回书里。他不禁有些不解:“那么好看吗?”
“你总不希望我跟你四目相对,没有话说。”春晓用手指点住一处,头也不抬。
宋经诚看着她的手指,看着她点住的字样,不敢看她的脸:“我希望有机会了解你。”
“我38,A型血,摩羯座,父母不在了,没有兄弟姐妹,结过一次婚,有一个女儿,现在在律所工作,每月税后挣7600块。”春晓移开手指,翻了一页,“喜欢看书,不喜欢电影,喜欢绿色,不喜欢红色,喜欢喝酒,讨厌人抽烟,看见就讨厌。”
宋经诚想起上次送她回家,他问她介意吗,她摇摇头,于是他点燃了香烟。
“我身上有烟味吗?”他问。
春晓定住,看了看他,想起了什么:“哦,没有,我不是说你。”
宋经诚想笑,他觉得自己太自我了,他竟到这时才意识到:“那个张华腾,是你的前夫。”
春晓没想到:“什么?”
她当时的表现,她过后的失神,她刚才说的话,那个绣花枕头,是她的前夫。
“你怎么知道?”春晓认真地问。宋经诚看着她,她不是那种喜欢打哑谜的女人,有话就会说出来,聪明,但心思不在人身上,她好像不应该当个律师。“猜的。”宋经诚说,“他最近找过我,我看,他配不上你,配那个港台腔刚刚好。”
春晓笑了笑:“他曾经好过。”
“后来呢?”宋经诚问。她刚才那些话没有一句能让人更了解她,那不过是一些数据,也许有人能从那些数据中推测出什么,也需能推测出她的过去、未来和命运,但他更想听她讲自己的故事。他并不是随口说说,他想要了解她。
“后来发生了什么,时间改变了人,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春晓敷衍地说。
宋经诚没动,把她的所有表情收进眼里,说:“发生了什么?移情别恋,出轨,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