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鹿川,中正门。城门下,来往过路百姓携篮推车,行色匆匆。
桓央勒马,侧目而视,一旁闻清身骑白马,额间凝着细密的汗珠,面色更是虚白,似作勉力支撑。
原是想等他伤口好一些再催促离营,只是不知为何,放任其久留军营,心中总觉不安。况其并未伤着下肢,想来骑马,应是不甚妨事。
只是,昨夜下属回禀:那书生答应得很是勉强,道是‘骑术不精’。彼时,桓央只当是其不愿,特意着人将营中脾性最温和不过的马驹牵来备着。可今辰出行前,他略显笨拙的上马姿态便足以说明——他哪是不精,合该称半点不通才是。
桓央本欲开口教他留下,身边衙差却是见人已齐备,着请动身启程。那闻清听罢,竟也拍马跟了上。留人的一番言语便也咽了回去。
尧山至鹿川,纵是快马加鞭也须得两个时辰。
一路上,那人在马背上身形僵直,却又颤巍摇晃,足可见不适,面色也愈发惨淡。
此行她只带了凌霜一人,并官衙遣派的三五差役,不说身手,马术总是精通的。但因顾忌着他,脚程缓了又缓,待众人行至中正门,日头过了晌午,已微微偏了西边。
连日阴云,未曾觉冷。现下日丽风清,绒雪层层消融,呼吸间生冷湿润的空气钻进肺腔,反觉寒意阵阵。
随行的衙役下了马,瑟缩着搓了搓手。至城楼下,过场似地掏了掏令牌,又同值守的同僚打了几声招呼,小跑着几步回了马下。
“桓将军,进了城没几步便是济善堂了。您一路都未歇息片刻,方才几位同僚带二老爷话,嘱咐小人请您去府上稍坐片刻。俗话说:饥则寒。那些个小儿就在堂里,有人看着总归是跑不了。您不若先吃些热茶热饭,暖暖身子。”
“替我谢过王大人,茶饭便不必了。”桓央余光扫过闻清,瞧着面色愈发惨白,隐约都有些许灰败之气,心头涌上些许歉疚,“济堂在何处?”
“城东,兴安巷尽头便是。”衙役说罢,又忽地想起,桓央并非鹿川人,哪里知道什么巷什么街,又忙道:“进了城沿着主街走,东面第二条巷子尽头……嗐,小人领大人过去便是。”说着便过去牵起马。
“不必。”桓央取出些银钱递过去,眼神示意,“你另寻个好些的客栈,将人带去安置。”她略一停顿,回首见闻清已是摇摇欲坠,她面上歉意更浓,“再请个善治金疮的郎中,要快。”随即,拍马入城,凌霜紧随其后。
衙役闻言,视线缓缓转至闻清,他一袭青衫银氅端坐于鞍上,脊背挺直犹青松一般,额间却是冷汗淋漓。待一阵风起,卷起他身前狐氅,胸口竟洇晕着大片血迹,再看他面如土色,眼睛顿时瞪了老大,“郎君竟是有伤在身?”
这伤…这伤瞧着可是不轻啊……
路上,他是瞧出闻清不善骑术,心中还因此生了些埋怨,若非是他,兄弟几人不定能早个时辰入城。却哪知这位郎君竟是受了伤的,这一路下来,他囫囵个儿都觉腿脚麻木,却从未听这郎君哼过一声,心底不由地生出些敬意。
“郎君,可还能下马?”他一面轻声问着,一面扭过头同手下几人,着急道:“快,去请金大夫!”
闻清内里的衣裳早已被汗浸透,冷风一掠,彻骨一般的寒。他意识已有些模糊,勉力掀动着眼睫,琥珀似的眸子全然已失了焦距,却仍是追着一抹纤秾得宜的身影,直至那道身影隐没于人潮,他才缓缓垂落眼眸,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动,呼出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气息,“后会…有期……”
“郎君说什么?”衙役只见他唇动,却未闻其声出,方欲凑上前听。
却见这位郎君以颓山之势轰然摔下马,惊惹起尘埃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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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善堂外。
马蹄声方落,自大门内便快步迎出一名脑满肠肥、衣着不俗的中年男子,面上腆着谄媚的笑意。王汝阒匆匆上前,“将军,一路可是安好?快快,请进来坐,小人备好了吃食点心,虽比不得京城茶食,却也可茗品一二。”
桓央微微拧起眉头,这是……请不到人便上此处来堵了?她迟疑一瞬,方一翻身下马,王汝阒便招呼着下人牵马去外院喂食。
桓央抿了抿唇,“王大人,有何贵干?”
“小人,小人哪有什么贵干,”王汝阒讪笑两声,视线却是不着痕迹地扫过桓央额角,那伤口瞧着是上过药的,现已结了痂,并不要紧,他暗暗松缓了口气,又见桓央凝着他默而不语,王汝阒微微躬下身子:“小人束下不周,伤了将军,请…请将军责罚。”
桓央有些烦躁,“几个小儿罢了,难不成也是你的下寮?这如何怪罪到你头上?”
王汝阒一怔,视线落在桓央踏雪而来的鞋面上,眼低闪过几分慌乱,却见鞋面微动,桓央已提步入内,忙跟了上去,面上又挂起殷切,“将军说的是,小人惶恐失礼了。”
他从旁引着路,“这济善堂,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