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明日大晴,男人仰头看着穹顶针落般明暗错杂的光景,这样想着。
第1章 舞女
日灼木香,帘掩金窗。
上野最大的,同时也是当今最富盛名的青楼正声色繁华,热闹喧嚣,试要与明阳争一争霄。
门前的红袖们石黛轻画眉,朱笔点绛唇。迎着招徕的客人,弱柳扶风似地靠上去,委以靡靡之音,要勾了人的魂去。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短暂打破了这幅出墙红杏般的光景。
“哎呀,枎兄,来嘛来嘛。你整天闷在屋子里头看那些尸体凶器,研究了那么久也没看出个名堂,不如转换一下心情,放松放松。”
菡萏刚被芙蓉抢去了客人,正愤愤着,循着声音望去,见身着玄紫暗织银蟒劲装的三位少年并排而来——虽然中间那位一看就是被另外两位强行夹带过来的。菡萏方才短暂的郁闷一扫而空,因为眼前这三位可不知要比之前那位俊俏多少,在来往的人堆中甚是扎眼。更重要的是,那标志性的服装不论谁都能一眼认出,属于当今唯二的中立组织逐曦堂,堂司秩序,并掌刑狱。
菡萏挽了鬓发,娉娉婷婷上前去,知道对于这样的组合,得先服侍好对方想要她们伺候的客人。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她挽住中间那位少年的手臂,言语间高起低收,有绵绵之意,“菡萏会弹曲儿舞乐,吟诗也会一点,特别是……”她巧意压了压声音,感到怀中的身躯倏然一震,“奴婢是楼里最有经验的,公子想要什么……”
话还没说完,菡萏便怀中一空,抬眼只见那束着高马尾的少年对着她作了个揖,眉眼低垂,耳根像烧红的烙铁,话语却又真诚得不曾有半分轻佻冒犯之意,“枎某谢过姑娘,只是今日受朋友之邀来贵楼吃顿便饭,不宜过久叨扰,我们自便即可。”
楼枎说完,将那揖做得更深了些,接着便也不顾两位“邀”人的朋友,径自向里走去。
倒不是楼枎被这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住,而是他真的饿了。
步入楼内,扑面便是一阵酒肉的香气,客人的八卦声,小二的吆喝声,就像把上元节那一整条热闹的街巷卷成盘香,搬到了一座二层的楼里。
楼枎闻饿了,也被吵累了,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神情恹恹,开始后悔没有早点发现陈少笛和柳关山的不怀好意。
所以陈、柳二人找到楼枎的时候,就看见少年双臂环抱枕于红檀木桌上,偏头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只好看的桃花眼扑闪地眨着,偏是剑一样的眉毛压在桃花上面,端得是冷情而生人勿近的模样,姿势却俏皮,两者杂糅得恰到好处,不过冷也不过热。
陈少笛走过去坐下,拍拍楼枎的肩膀,丝毫不感到抱歉地说:“这青香楼除了自己楼里的舞姬,每过三日,中午人最多的时候会有其他地方的舞姬上台表演,算是此处的噱头,今日听说请的是旗殷曼凝坊的姑娘,那边的姑娘剑舞独一道,你可有眼福!”
楼枎睨了他一眼,把头转了个边儿,目光越过低头默默挑菜牌子的柳关山,停在了一个正往三楼去的胖子身上。
“那是谁?”
之前之所以说楼是二层,是因为三楼仅有一个包间而已,楼枎也没有太在意。但这时看见一个人往那空荡的大包间走去,两边必经的楼梯口还有两名守卫把守,出于职业本能地泛起一丝好奇。
“赵安,上野的巨贾,青香楼三日一换的舞姬就是为了巴结他,此人出手阔绰,但每日都要不一样的姑娘,真是有钱多作怪。”陈少笛啧道。
楼枎忽略掉这位五十步笑百步的小少爷,目光追随着赵安进入包厢,就像给仅有余烬的炭盆盖了盖儿一样,最后的热浪也寂灭了。
柳关山已经点好菜了,楼枎于是就着这个姿势阖上眼睛,并非本意地听到了周围传来的各种碎碎声。
“青香楼的乐师们好厉害呀,各地的曲子都弹得,因为是盲人么。”
“旗殷的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听说的舞剑舞得最好。”
“赵员外每次都只许服侍的妓子进入包厢,也不知道在里头玩什么刺激的。”
“据说上次员外问一个花娘家世如何,近况如何,可有檀郎。喜得那花娘以为员外要赎她,统统照实答了,却到回去也没有等来音讯,约摸是破罐破摔。跟关系好的骂员外说……员外喜欢……。”
“额咦!”那人似乎一惊。
“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后来好像再也没听见那花娘的消息了。”
近来案子棘手迟迟不破,楼枎连着熬了三个通宵,故而即使在吵闹如斯的环境里,他也开始昏昏欲睡。
呜——呜——
喧嚣的空气在一瞬间沉静了下来,楼枎听着那仿佛巨兽踏着重步登台入场发出渐行渐近的低吼的号声,精神猛然为之一震。
接着,鼓声也响起,有节奏又有力道的鼓乐不容忽视地与兽唬一同,就像绕花而生的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