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新帝有朝一日长刀相向,娘娘便可用御赐的匕首送他上路。”
哀家如何能不记得,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子邺虽不是哀家的亲骨肉,可早有了难以割舍的亲情。让哀家对着自己的孩子下手,哀家如何能做到?
哀家自愧不如先帝那般做事狠绝,才叫旁人有了可趁之机,离间哀家母子。
哀家无颜面对子邺,为了北唐,为了先帝的基业,哀家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哀家只是不想让他知道那段残忍的往事,他聪慧善良,百年之后也一定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
哪怕他用长剑对着哀家,哀家也不怪他。
哀家怕是不成了,夜里多梦,醒来又总是睡不着。眼前总浮现与先帝成婚那日的情形。先帝虽不喜哀家,可自始至终,从未亏待过哀家母族。哀家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对他动过心?
先帝自小天赋极高,一生建功无数,是街头巷尾,妇孺孩童为之神话的少年帝王。他抵外寇,平内乱,哪怕被敌兵围困,命悬一线,亦无惧色。
哀家感激他,感激他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疑心。
子邺还是来了,他屏退了所有宫人,就连翠微也不能留下。哀家瞧着,他也老了,胡须花白,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不知为什么,哀家突然不想见他,吵嚷着要见要小皇孙。
“母后不会见到他了,”子邺的声音轻轻的,却让哀家莫名害怕,“母后凭什么以为,一个简接害死他祖母的人,愿意来见你。”
哀家有些耳背了,子邺的说话声,怎么就那么轻?轻到几乎要听不见。
“事到如今,母后还是不愿说出真相么?”
子邺问哀家,哀家已经开不了口了,喉咙里被厚重的甜腥味堵着,胸口也闷得厉害。
“当年,姜家意图谋反,先帝偏爱母后,便将此等罪名,强加到母亲身上,致陈家上下三百七口,妇孺老少,满门抄斩。你却坐享其成,朕喊了一辈子的母后,殊不知你们姜家,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子邺说得,哀家越听越糊涂了。谋反并非小事,先帝那样理智的一个人,若遇此事必当六亲不认,怎会生衍这些荒唐事来?
“该死的是母后,母后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时可曾有片刻的忏悔?”子邺突然拽起哀家的衣襟,狠狠地拽起。
哀家病得重,早瘦得不成样子,子邺一拽,就把哀家的整个身子骨给拽了起来。哀家头晕目眩,吐了他一身,他却仍旧不松手。
“子邺,子邺……”哀家觉得难受,想着他松开,可实在没有半点气力。
“哀家对不起你,哀家一生无子,从来都把你当成亲儿子看待,哀家……”
“就因为无子,便要横刀夺爱么?”
子邺又把哀家问糊涂了,哀家不是不想说,哀家实在记不起来了。当年先帝,把尚在襁褓中的子邺带到哀家面前时,哀家也曾稍稍动过恻隐之心。可哀家断然不会因为自己无法生育,而强占陈良娣的孩子。
子邺是先帝送来给哀家扶养的,彼时陈良娣已经伏法,子邺没了母亲,哀家便成了他的母亲。
在哀家眼里,子邺永远都是个孩子,哀家自知算不上贤惠,却也是耗尽心血,扶养他长大成人。他年幼登基,哀家便辅佐他,他能担大任,哀家便退居后宫,恪守本分。
哀家伸出手去,想去摸他的脸,却被他狠狠打落。
“子邺,是不是又惹太傅生气了?”他不喜读书,每每和太傅吵架,总是这副神情,冷着脸,不爱说话。
“子邺乖,不学就不学,母后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酥……”
子邺哭,哀家也哭。这回,他终于没舍得再打哀家的手。哀家是真的不中用了,连子邺的脸庞都看不清了。他明明坐得很近,哀家却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哀家的指腹碰到他的脸颊,湿湿冷冷的,哀家的心一下子痛了,“哭什么?!若叫你父皇瞧见,又要挨板子。离母后近些,你父皇他不敢!”
哀家确实恍神,子邺哪里还是个孩子啊?他已经长大成人,也老了。
看着他满头银发,两鬓斑白,哀家突然笑出了声。
哀家想起从前,先帝死时才逾弱冠,这么多年了,他留给哀家的模样,长街细雨,白马飞蹄,永远都那么年轻。
哀家和子邺都老了,他还是那么年轻。
“子邺,母后想要你答应一件事。母后知道自己不讨你父皇的欢心,你父皇喜欢的是陈良娣。母后这个位置占了一辈子,也该还给她了。”
“母后死后,不要与你父皇合葬,答应母后。”哀家也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个都已经故去那么多年了,可又仿佛在眼前。两个人新婚燕尔,鸿案鹿车,好不叫人艳羡……
“不要记恨你父皇,不要记恨……”
哀家喃喃,一遍又一遍。
子邺,不要记恨,天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