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暗道的精巧度来看，设计者可能为一人，但修建者至少需要十人。

从暗道的隐秘性来看，既然是避开甘起岩的，那知情人越少知道越好。

一个骇然的念头闪过阮葶嫣的脑海。

瞳孔中映着段栖椋被黑暗模糊到辨认不出轮廓的背影，恍惚间她觉得他周身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赫连苓央敏感地察觉到她手心里全是汗，却以为她在怕黑，便体贴地安慰道：“王妃你别怕，归黯不是说了，那九道锁萧晦闭着眼睛都能开吗？”

萧晦干干地呵呵两声：“谢谢公主肯定我的能力。”打趣只一句，他又恢复了正经，“不过，其中有一道锁的确有点复杂，能琢磨出如此难度的谜题，星天不可谓不是个奇才。”

阮葶嫣一惊，“你说是谁设计的谜题？”

“星天啊。”萧晦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除了星天，还有剑当、月海，还有……”

他未点完人头，归黯便接口道：“这么说吧，咱们王府中一半的人负责设迷，一半人负责建暗道。他们本就天生聋哑，得了这么个好营生，并且能一辈子待在王府吃穿不愁，也不算亏了。”

赫连苓央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小学生，问道：“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何瑱王府没有一名女眷？连个扫洒的大婶也不得见！”

“之前有过几名嬷嬷和丫鬟，不过这边刚得了老大给的甜头，那边转头就向老将军‘告状’。老大生气了，便把她们都赶回了儒关。我这几年偷偷回甘府都没见到她们，兴许早就死了吧。”

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无比残酷的死亡，这世上恐怕也就归黯能如此“分裂”了吧。

阮葶嫣清楚，作为段栖椋最忠诚的侍卫、最信赖的朋友，两兄弟顺着赫连苓央的话头，默契地为老大澄清了误会。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毫无人性的人又何以称之为人？段栖椋只不过保留了一丁点人性罢了，难道这也值得赞颂？

阮葶嫣自始至终未说一个字，缄默是她此刻能为师父和师姐妹们做的唯一一件事。

暗道一直向下，越来越深，隐隐传来的奇怪声响吹佛着火把上的火焰诡异地跳跃着。

慢慢的，声音清晰开来——是什么动物的嘶吼声。

尽管咆哮不是猝不及防，但每下一步，耳膜的震撼却清晰得让人心惊。

赫连苓央不由得攥紧阮葶嫣的手，询问对象却是萧晦：“下面到底是什么？”

萧晦静静地回答：“只是四只小狗罢了。”

当视野完全开阔，赫连苓央险些没哭出声来。

“小狗？”她指着地上的四个巨大铁笼，“你管它们叫小狗？它们甚至比成年的山羊还要壮！”

火把点燃了墙壁上的几盏油灯，光明猛一降临，四只“小狗”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又恢复了吼叫，且气势更胜从前。

地上摆放着五个铁笼，中间的方形笼稍小，四面与关着大狗铁笼的一侧紧紧相接。

阮葶嫣见状，也不由得寒毛直竖。

可她壮着胆子再往里觑，竟发现中间方形笼中似乎关着一个人！

那人抱着身子坐在笼子正中间。大狗红着眼，边吼叫边撞击着铁笼，它们似乎饿极了，都想冲破禁锢去将里面唯一的食物吞入腹中。

那人只能坐在笼子正中间，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惊悚的吼叫声像是淬了寒冰，刺穿了阮葶嫣的耳膜、钻入心底；而她吸入的每一口气，却像烧刀子似的，灼烧着五脏六腑。

赫连苓央见她像失了魂儿似的朝铁笼走去，想拦住她，却迟了一步。

“茅……西顾？”

阮葶嫣空洞地望向段栖椋，眼中是隐忍着不敢掉下的泪。

段栖椋点了下头。

归黯蓦地一跃而起，朝着四个铁笼各投掷了一个东西。四只大狗疯狂地扑住那物，一口气吃了下去。霎时，它们连吭声的机会也没有，便倒地不起了。

萧晦扳动一盏烛台，“轰隆”一声，关着大狗的铁笼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退去，独留中间的小铁笼一动不动。

恐惧突然消失，笼中人缓了缓，愕然地抬起头。

他下眼皮耷拉，满是血痕，脸色苍白到像个幽灵，褴褛的衣衫遮不住他溃烂的肌肤，颤抖并非出自生理反应，而是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顽疾。

当看清面前之人，他眼中骤然放出的光有着好不容易冲破迷雾的狼狈，连滚带爬地来到笼边，抓住围栏，哑着嗓子哀嚎道：“大小姐！大小姐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阮葶嫣冷眼睥睨着他，“出卖我爹的人，真的是你？”

茅西顾原本的身材是矮胖的，此刻瘦得骨瘦嶙峋，不成人形。

“我……我也是被逼的啊……大小姐！”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大小姐，您听我解释，当初我是被甘起岩威胁——”他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