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手中借过相机把那九张照片再浏览一遍,放大看被风吹乱的发丝依旧很清晰。
“不用删,没关系,拍得很好。”
“谢谢。”
“你是学摄影专业的吗?或者现在有从事相关工作?”凌玄英把视线从相机转到那男人的脸上,顺便也开始仔细观察起他的外形——眉高目深,大骨架,典型的混合了多民族血统的西北人长相,嘴唇较厚但唇形清晰,凌乱的头发模糊了脸型,同他的微笑与温和的语气一样削减了他骨相上的攻击性。
她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不是。”他摇头,“爱好而已,但确实有这方面的打算。”
凌玄英突然冷笑了一下,似是嘲讽和不屑,但并非针对眼前这个男人,“方便加微信吗?”
听到这个请求,那男人微笑的嘴角僵化,扬眉,短暂的思索过后,他眼中才慢慢展露笑意,这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加明亮、清澈。
“如果你这些图片还需要后期修改的话,麻烦和原图一起发给我。”
“我会的。”男人点头。
取得联系方式后,凌玄英向对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是凌晨的凌,玄武的玄,蒲公英的英。她除了学生时期上台自我介绍或去剧组试镜,很少这样详细地介绍自己的名字。
对方也礼尚往来,只是很简洁,仅有“邱叙森”三个字。
两人都还没吃过午饭,凌玄英问过彼此的口味和忌讳后,就近在鱼摊上买了些海鲜拎去附近一家饭馆,海鲜性寒,又缺素菜,于是加了一盘芥蓝炒牛肉和一盘蒜蓉油麦菜。
在餐桌前等待的途中,何玉玲向女儿打来电话问她是否真的不回家吃午饭,即使凌玄英在今早从家出来以前就已经向她告知清楚,但她还是打来了这通电话,顺带又念叨起相亲的安排。
烧酒和橙子汽水被凌玄英按照一定的比例倒进同一个杯子。
邱叙森不喝酒,又不爱吃甜,糖水也划出选择区,幸好这里的茶水从来不缺。他的视线从凌玄英的白色肩领挪到袖口,袖口下方的左臂中段,一道三公分长的白色疤痕,有缝合痕迹。
餐馆里一头开着立式空调,一头摇着电风扇,风吹到裙摆上,包括宽松的袖管都在抖动。
“我这条裙子有这么好看吗?”凌玄英捏住玻璃杯,小指和无名指依次在结出密集水珠的杯壁上滑过。
“是啊,很好看。”邱叙森从黄绿相间的格子和疤痕上回过神来,冒犯的视线流畅地转到凌玄英脸上,“你这条裙子是你家里长辈的吗?”
凌玄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是,然后抿了一口酒,橙子汽水的甜和气泡、烧酒的苦和辣,从口腔陆续抵达大脑,是一个绵长的过程。
壳类海货和青菜烧制的时间不需要太久,牛肉也是切成片状,菜很快上了桌,出于一方感冒以及双方不熟的原因,餐桌上多了两双公筷。
“这边不是旅游区,外地人一般不会到这里来,你是因为工作过来的吗?”
邱叙森摇摇头,笑得眯起了眼睛,嘴角的微笑却很浅,浅到肉眼难以察觉它的弧度。
“我没有工作。”他说。
“没有工作?”酒被迫压进凌玄英微鼓起的右颊,囫囵吞下,“这么好。”
“没有工作也算好吗?”
“当然好,大多数人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不工作。”
“你也属于大多数人?”
凌玄英愣了一会儿,随后摇头说:“如果工作就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希望不要失业,说起来我也算半个无业游民了,只是还没有实现财务和人身自由。平时因为工作需求,基本上每个月我都会拍一套写真,我看了你给我拍的那些照片,很喜欢,所以就想问你有没有这方面合作的意愿。”
“我平时不怎么拍人的。”
“但是你拍得很好,比业内大部分的摄影师都好。”
邱叙森十指交叉,上身后仰,靠到椅背,眼神又落到黄绿色的格子上,“你身上这条裙子原本是你家里长辈的,它现在已经完全属于你了吗?它的款式虽然旧,但颜色还很新。”
凌玄英低头看裙子,把裙摆提起两个角,从领口慢慢扫视到内折缝合的裙子边缘,“这是我妈妈结婚以前穿的裙子,她现在已经穿不下了,刚从箱子里翻出来的,我是第一次穿它,她说这条裙子以后就给我了,不过我平时不工作的话基本不穿裙子。”
“你穿这条裙子很漂亮。”
凌玄英点头,但眉头微蹙,“这条裙子是挺漂亮的。”
“但是穿裤子比较方便。”
“确实。”
“我还没见过你穿裤子的样子。”
凌玄英挑眉,笑声和呼吸一起喷打出来,很轻,很钝,“当然,因为我们今天才认识。”
“要比较才知道什么风格最合适。”
“你说的对。”